慎親王與冷柔通奸之事已令承珺煜顏面盡失，因此她絕不會答應(yīng)冷烈的要求，否則只會徒增皇室的笑柄。

眼瞅冷烈直挺挺地跪在面前，她雖不悅，面上卻盡量顯得和藹，“好孩子，朕明白是玹珅對不住你，朕將她關(guān)入宗人府，為的就是讓她好好反省悔過。你放心，她有了今日的教訓(xùn)，將來斷不敢再胡作非為。古人云：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乃大家閨秀，知書達(dá)理，就算不念昔日的妻夫情分，只當(dāng)瞧朕面子，也不要再輕言和離。如今的慎王府還需你坐鎮(zhèn)，朕保證，玹珅雖被關(guān)押，但內(nèi)廷司不會克扣慎王府的吃穿用度，回頭朕再賞你幾處田產(chǎn)、莊子，算是對你的補(bǔ)償。”

“陛下！”冷烈隱忍到今日，又豈是三言兩語、些許財(cái)帛能輕易打發(fā)的，見承珺煜拔腿繞開自己，膝行兩步死死拽住她鳳袍，“臣侍既不貪戀權(quán)勢地位，也不稀罕榮華富貴，只求和離，還望陛下成全！”

“冷氏！”承珺煜被弄得有些狼狽，眾目睽睽不禁惱羞成怒，見冷烈被內(nèi)侍拉開，抖了抖衣擺厲聲訓(xùn)斥，“正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的心胸豈能如此狹窄！玹珅是犯下大錯，但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也得反省自身。自古妻義夫順，家之福也，你作為男子，當(dāng)以貞順二字為立身之本，可你瞧瞧自個兒，桀驁不馴，冥頑不靈，連朕都敢頂撞，也難怪玹珅要去找別的男人。”

冷烈未料承珺煜竟倒打一耙，胸中憋屈，言辭之間難免生出嘲諷之意，“陛下倒真會給自己女兒開脫，她若收納那些清白人家的兒郎，臣侍絕不敢置喙半分，可她偏偏敗壞禮教，勾引有婦之夫，而且還是臣侍的弟弟，叫臣侍如何順得下這口氣？”

“話雖如此，但她為妻，你為夫，她縱有千般不是，你也該私下勸解，不該于大庭廣眾指摘，你出身相府，總不會沒學(xué)過夫誡夫訓(xùn)吧？朕問你，何為敬順之道？何為柔婉聽從？夫德不修，你又有何面目去怨懟自己的妻主？”

“那敢問陛下，照您的意思，這天下男子但凡受了欺負(fù)都只能忍氣吞聲嗎？”面對承珺煜的徇私偏向，冷烈憤憤難平，“就因男子生而卑微，要依附女人而活，所以即便被妻主所辱，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人前還要裝賢惠大度，博世人美名，否則便是不守夫道，這是什么樣的狗屁規(guī)矩！陛下若想讓臣侍過這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日子，請恕臣侍難以從命！臣侍與承玹珅早就恩斷義絕，臣侍今日就是來給她告狀的，陛下若覺得臣侍不守夫德，干脆讓她休了臣侍，臣侍寧愿被休，也好過繼續(xù)頂著王君之名同她過一輩子。”“你、你怎這般固執(zhí)！”承珺煜勸也勸了，嚇也嚇了，卻發(fā)現(xiàn)冷烈根本軟硬不吃，于是抖著手點(diǎn)指冷烈腦門，“你可別不識好歹，朕在同你講道理......”

冷烈凜著寒眸毫不示弱，“陛下講的是自己的道理，而非天下公理！將心比心，若是將來哪位皇子也攤上這樣的妻主，您難道也不準(zhǔn)他和離？”

“你......”承珺煜被冷烈堵得語塞，底氣登時弱了兩分，但仍振振有詞，“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朕不準(zhǔn)你所求，既是為玹珅，也是為你著想。”說完瞟了眼刑部左侍中，“你給冷氏講講斗訟中夫告妻之律例。”

“是。”刑部左侍中躬身領(lǐng)命，“慎王君，律例中白紙黑字，身為男子，若狀告親尊長、外祖父母、妻主、妻主之祖父母，雖得實(shí)，亦徒二年。慎王主與冷柔確有茍且，但就算你據(jù)此和離，也免不了牢獄之災(zāi)，所以又是何苦呢？”

冷烈臨來前就已從孤鸞口中得知這條明律，當(dāng)下既不驚慌也不害怕，頗有幾分視若等閑的氣魄，“坐監(jiān)雖苦，卻總有釋放之期，但若讓我的余生都面對承玹珅那偽善的嘴臉，盡管高床暖枕、錦衣玉食，卻比坐牢更讓我難捱，還不如直接殺了我痛快。”

“你、你

這簡直是混賬話！”承珺煜細(xì)細(xì)打量冷烈，竟從他身上找到了昔日向榮澤的影子，心底的火苗兒不禁蹭蹭地往頭頂躥，“冷氏，朕憐你受了委屈才好心寬撫，你非但不領(lǐng)情，反跟朕任性渾鬧，你以為朕不敢治你的罪嗎？”

冷烈梗著脖子，“都說哀莫大于心死，臣侍自打見到承玹珅與冷柔茍且的那晚就不想活了，您若下旨?xì)⒘顺际蹋际陶镁痛私饷摗！?

“你、你這是在跟朕耍渾，是想把朕活活氣死！”是人便有顧忌，然冷烈竟如此決絕，是承珺煜始料未及的。

有心下令將冷烈拖出去杖責(zé)，可又怕真鬧出人命，但這樣耗著也不是法子，自己的面前哪里是個活生生的人，分明就是塊又臭又硬的頑石。

正騎虎難下之際，就見冷海瓊自門外疾步而入，撲通跪倒在冷烈身邊，“陛下，烈兒受了刺.激才會口不擇言，并非故意頂撞。您是帝王胸襟，千萬別與他計(jì)較。”說完又使勁兒拉扯冷烈，“你這孩子，陛下面前不得放肆，趕緊給陛下賠罪。”

冷烈奮力抽回衣袖，看也不看她一眼，“我自個兒的事不勞姨母費(fèi)心。”

她對冷烈的淡漠與疏離視而不見，反關(guān)切道：“傻孩子，你自幼喪母，是在我的看護(hù)下長大，我不管你，誰還會管你！”冷烈將凜然的眸光投向她，“沒錯，我的確是由姨母撫育成人，可我倒要問問，當(dāng)初我娘為何會遭遇山匪劫殺？我爹后來又因何變成了啞巴？”

“你、你這話什么意思！”面對冷烈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忐忑不安，卻竭力裝出苦口婆心的模樣，“好孩子，你娘是我親妹，她英年早逝，我也悲痛不已，這些年我盡心盡力照顧你們父子，就是為了能讓她含笑九泉。你可莫要聽信旁人挑唆，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冷烈反詰道：“依姨母之見，何為親者？何為仇人？我倒巴不得與仇人當(dāng)頭鑼對面鼓，也好過被所謂的至親陰謀算計(jì)。”

“烈兒。”她拉過冷烈冰涼的手，語重心長的開導(dǎo)，“我知你恨柔兒，恨他搶了慎王主，恨他算計(jì)你、污蔑你，但他已然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沒了，你縱有再大的恨也該消了。”

冷烈搖頭，“姨母這話就錯了，不是我恨冷柔，而是他恨我。起先我不明白，后來才清楚，原來他早在我成婚之前，便與承玹珅海誓山盟私定終身。你當(dāng)時根本就是心知肚明，卻故意對我隱瞞，明明是承玹珅送他的東西，反拿來哄騙我，讓我誤以為承玹珅對我有情。更有甚者，你怕他阻撓我成婚，因此算計(jì)了他，逼他嫁給陳靈云，結(jié)果致使他對我恨之入骨。可憐我對你所耍的手段一無所知，拜堂時還滿懷憧憬，真心盼望與承玹珅比翼雙飛，到頭來卻只是場笑話。”

“我、我之所以那樣做，還不是為了給你最好的歸宿......”她當(dāng)年因心懷虧欠，所以借王君之位補(bǔ)償冷烈，然這些話無法宣之于口，于是悶頭默了片刻，做出痛心疾首之態(tài)，“我承認(rèn)當(dāng)初錯了，若非我的緣故，你們兄弟也不會走到今天，是我對不起柔兒，更對不起你，你有任何怨氣只管沖我來，就算要我賠上這條老命，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