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宋凌霜著實沒把自己當(dāng)客人，與大部分桃花嶺的內(nèi)門弟子都混了個眼熟。這樣的事長孫玨向來不喜參與，便樂得其所交給了宋凌霜，自己借了些書，在別苑中研習(xí)，有時也與過來探訪的謝依蘭討論一二。艾子軒從到桃花嶺的第二日起便跟著謝氏弟子修行，反正是走個過場，也沒真下什么功夫，一有空就跑來跟宋凌霜他們混在一起。

其間宋凌霜也與謝依竹有過幾次交談。謝依竹性格活潑直率，與她那心思靈巧的姐姐不同，甚至有些缺心眼兒。宋凌霜得知謝依竹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被寄養(yǎng)在姑母謝貴妃那兒，被接回桃花嶺其實是這幾年的事，也是因為如此她與艾子軒十分親近。

有一次謝依竹看著宋凌霜，略微嘆息道，“我姐好像不太喜歡你！”

宋凌霜有些尷尬，“……額，好像是的。”

謝依竹：“真奇怪，我覺得你比較好！”比較的對象倒是不言而喻。

宋凌霜呵呵一笑，“我也覺得我比較好。”

小姑娘笑得天真又得意，似是又交到了一個好朋友。

四天后，宋凌霜對長孫玨說，“可以走了。”

“問清楚了？”

“是，也不是。”宋凌霜道。

長孫玨一雙冷眼看著他，分明就是一副“廢話少說”的神情。

宋凌霜乖乖進(jìn)入正題，“時間線基本算是弄清楚了。大抵與你我猜想一樣，謝老宗主病情惡化的時間比尋常人短上許多。按先前常先生的理論，只能是他接觸了比常人要多的暗靈力。可惜與謝老宗主一起赴術(shù)習(xí)會的弟子都在紅焰疫中沒了，術(shù)習(xí)會時具體的情形無人知曉，所以謝老宗主為何會如此，當(dāng)年陰山術(shù)習(xí)會的其他人是否也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長孫玨想了想，“收獲已算不少。”

“你那邊呢？”宋凌霜問。

“依蘭姑娘那段時剛好被秀廉君送去了淮興的姥姥家，疫病爆發(fā)以后更是沒有讓她回來。所以西岐所發(fā)生的之事她并不清楚。”

宋凌霜點頭，至少已經(jīng)有了一些線索，比什么都沒有要強(qiáng)。

要做的事情已經(jīng)做完，當(dāng)天下午二人便去辭行。知道宋凌霜和長孫玨離家已有一段時日，謝楓和謝桐并未強(qiáng)加挽留。謝桐提議晚上簡單辦個宴席，一來給他們送行，二來感謝他們將謝依蘭送回桃花嶺。長輩盛情，二人不好推辭，答應(yīng)下來。

宴席十分熱鬧，除了宗主嫡系，內(nèi)門弟子也都入席。長孫玨未到十八，雖然私下裏喝過幾回，但明面上不能喝酒，一晚上都在喝茶。宋凌霜這幾天與許多人相熟，很快就被灌得有些暈乎。他找個機(jī)會去了趟茅廁，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謝依蘭倚在大廳外走廊的欄桿上，目光直直地盯著屋裏的某個方向。

宋凌霜輕笑，走過去道，“依蘭妹妹，你這是偷喝了哪位師兄的酒？”

謝依蘭側(cè)過頭來，面上帶著些不正常的潮紅。宋凌霜嚇了一跳，他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一語中的，“你還真喝了？”

“聽說玨哥哥也喝過，而且酒量特別好。所以我也想試試，但是……”她偏著腦袋，眼神有些迷茫，好像一時間想不起自己要說的話。

宋凌霜覺得無奈又好笑，多半是艾子軒多的嘴。他問，“但是？”

“但是我的酒量好像不是很好……”她訕訕道，有些不甘。

“哈哈哈哈。”宋凌霜被她逗樂了，覺得謝依蘭這會兒終于像個普通的小姑娘，沒有戒心，也不穩(wěn)重，但是很可愛。他循著她的目光望去，目光盡頭是那個坐得筆直的白衣少年。

長孫玨不擅長這種場面，但身為人客也不至于掃興提前離席。他偶爾喝口茶，偶爾與人交談，只是眉宇間始終透著些許疏離。旁人只道是他拘謹(jǐn)，但宋凌霜知道，長孫玨怕是早就坐得不耐煩，想回去看他床頭上那幾本書了！想到此處，宋凌霜嘴角不自覺牽起弧線。

他的目光還在長孫玨身上，嘴裏卻打趣著謝依蘭，“我說你啊，再這么望下去，全桃花嶺都要看出來你對我們家阿玨有意思了！”

“我就是要讓他們看出來！越多人看出來越好！我就是想讓全世界都看出來！”她話裏帶著些賭氣。她為什么要掩著藏著呢？大家都知道了，他是不是就沒有退路了？

“女孩子，要矜持一點兒！”宋凌霜有些好笑，回過頭來看著此時下意識嘟著小嘴的謝依蘭。

謝依蘭看了宋凌霜一眼，忽然轉(zhuǎn)了個身，面向欄桿外，望著遠(yuǎn)方，神情語氣都多了幾分落寞。她開口道，“對他，矜持我就沒戲了……”

宋凌霜覺得今晚喝了些酒變得有些口沒遮攔的謝依蘭比平日要真誠多了，忍不住調(diào)侃道，“你倒是心裏清楚得很！我們家阿玨，不主動撩撥，千年也開不了花！”

“說得好像你有經(jīng)驗似的……”她有些嫉妒，有些羨慕，還有些不滿，“還有，我之前就想問了，怎么玨哥哥就是你們家的了？”

這話聽著怪怪的，但宋凌霜又怎么忍得住不反駁，“不是我們家的是誰家的？”

謝依蘭倒是不接話了，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宋凌霜的眼中透著一股子不服，還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沒戲？”

宋凌霜覺得她真是可愛極了，笑著逗她，“是有些難度！”

“你等著，”她目光中的委屈忽然就變成了倔強(qiáng)，“我不會輸給你的！”說完就跑走了。

跑了也好，要是回大廳被她爹發(fā)現(xiàn)她喝酒了那還得了。但話說回來，被愛慕長孫玨的小姑娘宣戰(zhàn)是幾個意思？什么叫不會輸給我？姑娘你是不是搞錯對手了？

宋凌霜無奈地?fù)u搖頭。平日裏正經(jīng)的人，發(fā)起酒瘋來果然都沒什么好樣兒！想著想著，思緒就跑偏了，上次要灌醉某人沒有成功，不知道他耍起酒瘋來是個什么樣子？

宋凌霜不自覺地又望向那一襲白衣。跟在自己屁股后邊跌跌撞撞的小玉人長大了，長成了翩翩少年，然后有了人惦記。

就在此時，剛巧長孫玨也望了過來。四目相對，宋凌霜覺得自己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這是最近發(fā)生太多事壓力太大了，還是酒喝多了？老是心悸是怎么回事！

他揉了揉胸口，又撓了撓頭，朝席間走去。

不遠(yuǎn)處，同樣飲至微醺出來透風(fēng)的艾子軒拎著一壺酒，看著宋凌霜的背影，淺笑著對身邊偷跑過來看熱鬧的謝依竹說，“有些人啊，看著無欲無求，其實可能心裏全是執(zhí)念。有些人，看著對誰都好，其實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他低頭看著一臉疑惑的謝依竹，“不懂？”他笑著彈了彈她小小的腦門兒，“不懂才好，省的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