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有再說話。調轉了鞋尖，輕聲離開了。

夏谷松懈下來，摸了摸餓癟的肚子。走廊上有住戶經過，好奇地看著她。她就裝模作樣地拍兩下門。

即使知道裏面根本就沒有人。

時間接近凌晨。夏谷睡得并不很沈，夏末的蚊蟲仍然很多，繞著她不停地吵啊吵，她被叮得又癢又痛。耳邊傳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她疑惑著這時候還有誰經過，揉著眼睛看過去。

走廊一片漆黑，只有窗格裏透出一束薄薄的月光。男人過來，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背，另只手穿過她的腿彎，輕輕把她抱了起來。他似乎剛洗完澡，濕潤潤的頭發擦過她的臉頰，身上也有絲淺淺的香氣。

明明是非常沈默寡言的男人，可是抱她的姿勢卻很溫柔。

紫宸以為她會掙扎，甚至大聲呼救。可是懷裏的那個瘦小身體出乎意料地第一次呈現出乖順的姿態，只微微撲騰幾下小腿，就在他臂彎裏安靜下來。按照任務的設定，這個時候她應該有十五歲了。可是無論從個頭還是發育的狀態來看，都像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軟質拖鞋平穩地踏上臺階，幾乎不發出一絲聲響。

“我不是小偷?！?

夏谷的聲音壓在喉嚨裏，澀澀的聽不太清。

“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要幫我付錢！”少女的音量提高了幾分，聽起來仍然憤憤。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看你的笑話?！?

預料外的回答。夏谷楞了楞，垂了眼皮，徹底安靜下來。

浴缸已經放好熱水。臥室裏的床也很大，足夠四個她躺在上面翻騰。夏谷已經很久沒有在這樣安靜平和的環境下入睡，腦袋沾上枕頭，沒幾分鐘就睡著了。

客廳裏的燈依然亮著。穿著藍色工服的月老越門而過，一屁股挨在沙發上，捶著老胳膊老腿繼續抱怨。紫宸微微凝眉：“神女現下的情況很不好?；蛟S咱們該換個地方看護她了?！?

心想著終于能擺脫現在的苦差事，月老喜上眉梢，立即表示讚同。

……

夏谷踩著早自習的鈴聲進了班裏。因為班主任說她會妨礙到其他同學學習，所以她的課桌被單獨擺放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裏。那個角落是專門放掃把和垃圾桶的，只要微微偏了頭，就能聞到一股難聞的酸味。

現在她的課桌和椅子都被粉筆涂成了五顏六色，課桌的顯眼處還描了幾句問候她母親的臟話。教導主任刀子似的眼神剜過來，夏谷撇著嘴做無謂狀，一屁股坐了上去。

教導主任撇撇嘴，最終還是忍住了就要脫口的責罵。這個女學生的成績在整個年級裏墊底，脾氣也不好，總是和老師同學起沖突。聽說她的父母也不管她，她在外頭和那些混混玩在一起，什么壞事都做的?，F在才是開學的第二天，人倒是來了，書包卻不見，也不知道她來這裏是干嘛的。等過了這義務教育的最后一年，估計就會真的變成混混了。

早自習的時間對大多數學生來說還是寶貴的。教導主任不想耽擱太久，清了清嗓子宣布：“王老師的身體出了點狀況，需要請假一段時間。所以接下來的數學課，會有新來的姜誠老師接手?！?

身材挺拔的男人推開門，平穩走上講臺。非常英俊的臉，沒有一絲褶皺的正裝，他把教材放下，光線裏的微塵緩慢飛舞。濃色的瞳仁大概掠過幾十個學生，最后停留在那個坐在角落裏，露出錯愕表情的少女身上。

“我是姜誠。暫時接替王老師，負責你們的數學課業?！?

紫宸覆姓風利，諢號白龍氏，因為曾在終南山神女峰修煉，地處烈水，所以另有個名字，姜誠。

男人的語調比表情還要冷淡。本來還在暗暗歡呼的女同學瞬時間被澆滅了熱情，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

早課時間，昏昏欲睡的夏谷被叫起來回答問題。她站在那裏茫然不知，女老師被氣得不行，讓她去走廊上罰站。粉筆灰沾在深色的校服上很是顯眼。一走動就帶起一陣粉塵。周圍都是細碎的笑聲，夏谷瞥眼看向那些同齡的滿懷惡意的面孔，覺得有些惡心。

坐在第一排的男孩子回頭看她，和其他同學不同，他的眼神裏有些憐憫和擔心。夏谷看見他握筆的手，修長又白凈。他和她是不一樣的存在。極端的好和極端的壞。夏谷收攏滿是傷痕的手掌，低著頭離開了教室。

下課鈴響了，其他班級的學生都探出頭來，對著灰頭土臉的夏谷指指點點。她滿不在乎地向他們比了個中指，昂著腦袋去了衛生間。她站在洗手臺那裏清理著身后的痕跡，三三兩兩的女學生結伴經過，發出嗤嗤的笑聲。不知是沒留心還是故意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隔間裏傳來：“真的我沒騙你呢……你知道她的外號么……垃圾桶哈哈哈。”

“怪不得剛才經過的時候，感覺臭臭的呢。”

夏谷慢條斯理地抻平衣服，等到那兩個女生打開隔間的門走出來，她在錯身而過的瞬間，用力揪住其中一個女生的衣領，把她的腦袋按到洗手臺裏。女生的頭發被涼水澆了個透濕。

一連串的尖叫響起來。

夏谷松開手，那女生就軟軟癱在了地上。她咧開嘴笑得邪氣，拍拍手滿意地離開。施施然回了教室，班裏的同學又同時轉過頭來看她，這次的眼神和以往不同，帶著些疑惑不解，甚至還有絲羨慕在裏面。

她的課桌椅都已經被清理干凈，教科書和文具摞放在上面，整整齊齊的。桌屜裏還塞了個嶄新的雙肩包。

夏谷睜大了眼睛。

正好上課鈴響，新來的數學老師走了進來。他站在講臺上，遙遙看著她，抿起薄唇：“夏谷同學，上課了?！?

夏谷怔怔看著他。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像是藏起了一個她已經發現的秘密。

女生去跟老師告了狀。老師對這個屢教不改言行乖張的學生也是頗感頭疼。她的家庭似乎也不好，無論是做家訪還是開家長會，她的父母從沒有參加過。看她不痛不癢地站在辦公室裏，絲毫沒有做錯的覺悟，老師也懶得再費口舌，直接罰她放學后留下打掃女廁，還有周一在全校師生面前作檢討報告。

……

害怕新書包和教科書再被那些人弄壞，夏谷只能背著沈甸甸的雙肩包，吃力地推動著拖把。喧鬧聲漸漸散去，夕陽斜照，光影暗下來，靜得只能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

好容易算是打掃干凈了，她洗干凈了手，順便在褲子上擦了擦，正要走出去，就看見一個臃腫的身影靠了過來。

原來是守門的保安。因為長得太胖，被學生私下裏取了個肥豬膘的綽號。

夏谷沖他點點頭：“我已經打掃完，你可以鎖門了?！?

肥豬膘卻堵在門口不讓。滿是肥油的臉上蕩起淫笑：“聽說你在外面玩得挺開的。你跟叔叔說說，都被幾個人玩過??？”

說著黑乎乎的胖爪子向女孩的胸部探了過來。

夏谷急忙后退，扯開嗓子喊救命。

沒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