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身在蘇昭昭的身上這么多次，蘇昭昭的伯父家中，上到親戚、下到仆從，再加上之后的祁仲卿，甚至在守方殺了的兩個戎人……
這些毫不相干人的身形五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卻唯獨沒有蘇昭昭“自己。”
蘇昭昭的房間裏沒有銅鏡，她平日那簡單至極的梳洗打扮，也并不需要用到鏡子。
如今回想起來，唯一算是見過的，就只剩蘇昭昭在幾次洗漱時，在水中的倒影裏，映出過幾個扭曲模糊的影子。
周沛天曾經(jīng)靠著這模糊不清的影子繪在紙上，加上蘇昭昭的年歲特征，讓陳鋒以此找尋。
但除了一個葉氏，一無所獲。
仿佛蘇昭昭，也如那個祁仲卿一般，葬身在了西威府城葫蘆巷的那一場火災(zāi)之中。
一念及此，周沛天的面上閃過沈沈的陰郁。
又一次空歡喜之后，在心中涌起的失望與惱怒，讓他的話中滿是暴戾：“是誰派你來的？”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周沛天不信蘇昭昭的死訊，從未放棄過找尋，流傳出去的圖像與消息難□□傳了出去。
除了陳鋒，朝中內(nèi)外，凡是消息靈敏些的，都知道他在找人，也不難猜到葉氏并非正主。
這幾年來，仿著葉氏的模樣，已各種手段來路送到他面前的女人，已不是第一個。
一開始的干這等蠢事的，或許是為了“盡忠，”但被他教訓(xùn)過之后，再往后的，便都是些賊心不死，別有用心的雜碎鼠輩。
蘇昭昭敏銳的感受到了開元帝話中的冰冷殺氣。
誰派她來的？
蘇昭昭一頓，老實說，是她自己要來看看葉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為往后送到暴君跟前做準(zhǔn)備。
誰能想到，葉娘娘身上沒看出什么眉目，反而先作死遇到了暴君本人？
早知是這樣！她打死不會選擇今天出來！
這實話，蘇昭昭當(dāng)然沒辦法說出來。
她微微吸氣，說出了出門時，早已準(zhǔn)備好的理由：“奴婢是壽康宮中的宮女，太后娘娘昨日有意用梨花插瓶，姑姑便命我們一早來弘文館，折幾支開得好的帶回去。”
弘文館附近有幾顆積年的梨樹，滿宮裏再沒有別的梨樹長得能比它好，最近正是開花的時候，十分漂亮。
她們今日出來，明面的理由就是這個。
甚至彩云身上，還煞有其事的帶著剪枝的小剪刀。
聽到這話，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打顫的方彩云回過神，也連忙將壽康宮的腰牌與裝在荷包裏的小剪拿出來，證實蘇昭昭說的沒錯。
以陳鋒的老道，早在看到蘇昭昭相貌之后，就已退后確認(rèn)起了她們兩人的身份。
這時陳鋒也恰好上前，低聲開口確認(rèn)：“的確是壽康宮中的宮女。”
“壽康宮。”
周沛天冷冷重覆一句，但話語中并沒有聽出為母子之情緩和一二的意思，反而愈發(fā)冷得驚人。
“是，只是也湊巧了些。”
陳鋒說著，又看了一眼蘇昭昭的模樣，便又笑瞇瞇的建議：“或許當(dāng)真有逆賊背后主使，以防萬一，若不然，屬下帶她們下去好好問問？”
“陛下！”
聽到這話，方彩云失聲驚叫，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哭了出來，卻還努力忍著，仍舊按著宮女的規(guī)矩，跪地哽咽的求肯：“陛下明鑒，奴婢們是來折花，隔著窗子看見了葉娘娘，一時好奇才偷偷瞧了幾眼，當(dāng)真沒有什么主使，求陛下饒命！”
她壽康宮裏出身，便是為了自個姑姑，也不能將太后娘娘的打算說出來，即便已怕極了，說話也依然有所隱瞞。
不過某種程度，這話倒也不算錯。
蘇昭昭并沒有聽聞過這陳將軍的威名，但只從方彩云這失態(tài)的反應(yīng)上，便也猜得到，對方所說的“問問，”絕沒有話裏這般溫和。
所謂的問問，只怕是“嚴(yán)刑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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