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氣晴好，何驚年站在太陽底下，心底卻一片冰涼。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更為自己的卑劣感到羞愧。

在聽到醫(yī)生的建議時，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不是擔(dān)心寶寶，而是下意識想到，如果沒有了這個孩子，他連留下來的資格都失去了。

何驚年不敢回去，也沒勇氣面對原辭聲。身體像缺氧般浮在半空落不下來，所有關(guān)節(jié)都被拴上看不見的絲線，像個木偶一樣僵硬地開闔，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飄蕩。

一直都是這樣。從母親去世，到進入福利院，再到被收養(yǎng)，自己從來就沒有一個真正的、長久的容身之所。

路邊靠墻根的地方，不知被誰扔了個大紙箱。何驚年剛走過去，紙箱裏的東西就對他“汪汪”地叫了起來。

是小狗！而且是一只很可愛的小狗。圓眼睛，大耳朵，粉爪子，長得像史努比。

箱子裏留了紙條，主人說自己要搬家了，實在沒條件養(yǎng)，小狗很健康，疫苗什么的都有打過，希望能有好心人領(lǐng)養(yǎng)它。

小狗看見何驚年過來，叫得更加起勁，挺著圓滾滾的粉肚皮一撲一撲的，兩扇大耳朵直晃悠。

何驚年喜歡小動物，他很想抱抱小狗。但他知道，自己一抱肯定就舍不得了，他沒有能力給小狗一個家，他自己都沒有家。

小狗很有靈性，大概知道他要走，更加大聲地汪汪叫，還不停地在箱子裏撲騰。何驚年心又軟了，站在箱子旁舍不得走。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陽光燦爛的太陽雨，雨簾水茫茫地籠罩整個世界。何驚年沒帶傘，手足無措間，一輛車在他旁邊停下。

“怎么每次遇見你都是這么狼狽的樣子。”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清潤俊秀的臉。“快上車。”

何驚年遲疑。

沈棠風(fēng)微微一笑，“和那只小狗。”

何驚年抱著小狗，渾身濕.淋.淋地鉆進車廂，裏面充斥著暖暖的木質(zhì)香調(diào)，倒意外地令人心生安寧。

“這裏離我住的地方不遠(yuǎn)，先去換身衣服吧。”

何驚年趕緊說：“不用了，等雨停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那樣肯定會生病的。”沈棠風(fēng)堅持把他帶去了自己住的高級公寓。何驚年渾身都在滴水，踟躇著不敢進去。

“沒事，就我一個人住，進來吧。”沈棠風(fēng)笑道。

進去之后，沈棠風(fēng)讓何驚年先換身衣服，把頭發(fā)擦干。見他滿臉不安，沈棠風(fēng)說：“你放心，家政很快就能把你的衣服洗干凈烘好，保準(zhǔn)看不出來。”

何驚年換上沈棠風(fēng)準(zhǔn)備好的衣服，身上粘膩潮濕的感覺消失了，整個人終于好受了一些。這衣服應(yīng)該是沈棠風(fēng)讓家政新買的，尺寸很合適，寬松的很舒服。

擦著濕發(fā)走出衛(wèi)浴間，他看見沈棠風(fēng)已經(jīng)給小狗準(zhǔn)備了一個簡易的小窩，這會兒正在逗弄它。小狗搖著尾巴繞著他打轉(zhuǎn)，看上去特別親人。

“沈先生，您會把它留下來嗎？”

“我經(jīng)常住在不同的地方。”沈棠風(fēng)微笑，“但是，我可以幫它找個愿意收養(yǎng)它的主人。”看著何驚年悵然點頭的表情，他問：“你似乎很喜歡它，不自己想養(yǎng)它嗎？”

何驚年不說話，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小狗開心得在地上直打滾。

“它很喜歡你。”沈棠風(fēng)把撕碎的水煮雞胸肉給他，“要試著餵餵它嗎？”

小狗很能吃，幾塊雞胸肉一下子就沒影了。吃完還饞，尾巴搖成一朵花，小舌頭舔何驚年的手掌心，癢絲絲的，逗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這么高興。”沈棠風(fēng)側(cè)過臉，微微上翹的眼尾隨著笑意蔓延，綻開溫存的紋路。

何驚年摸著小狗軟乎乎的大耳朵，“它真的好可愛，而且特別乖。”

小狗“嗚嗚”地哼唧兩聲，把下巴擱在何驚年手上。

兩人一起逗了會兒小狗，沈棠風(fēng)起身說：“我去問下家政你衣服好了沒。”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麻煩幫我開下吧。”沈棠風(fēng)的聲音傳了過來。

何驚年打開門，渾身一震。

原辭聲站在那裏，逆光濃重，一雙眼睛也深深陷成了坑。

“已經(jīng)烘干……”沈棠風(fēng)正抱著衣服過來，看見門外的人，不由困惑地皺起眉，“你怎么來了？”

原辭聲一言不發(fā)地走進來，視線森冷冰寒，在沈棠風(fēng)臉上一剮，又緩緩移到何驚年身上。

“汪！”大耳朵花狗沖他吠了一聲。

“外面突然下雨，我沒帶傘，正好遇見沈先生……”何驚年聲音越來越輕，他不是怕原辭聲生氣，只是每每對方用這種眼神看他，都令他十分難過。

原辭聲如若不聞，又或者他根本不屑于聽。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何驚年的手腕，扯過他就往外走。

何驚年身形比他小上一圈不止，當(dāng)即被他扯得一個趔趄，整個人就像毫無分量的木偶，任由他擺布。

沈棠風(fēng)向來笑意溫潤的臉，也驟然寒了下來。“站住。”他拽住原辭聲的胳膊，“你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原辭聲手腕一翻，五指一扣，輕而易舉甩開他的手。“我警告你沈二，你愛怎么玩兒是你的事，別給我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沈棠風(fēng)冷聲問：“你什么意思？”

“他跟你身邊那些人都不一樣。”原辭聲眸光黑洞洞地撂過來，“收起你那些骯臟心思，你敢再接近他，別怪我不客氣。”

何驚年被連拖帶拽地塞進車裏，他縮著身子緊靠車窗，腦子一陣陣地發(fā)蒙。

他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現(xiàn)在的原辭聲看起來特別可怕。雖然原辭聲以前也時常對他生氣，但不至于像在這樣徹底沒了情緒，猶如一座冰寒徹骨的冷金屬雕像。

回到睿山御庭，原辭聲依舊一聲不吭，直接把他帶進了浴室，然后在浴缸裏放水。很快，熱氣蒸騰，鏡子上白霧紛缊。

何驚年顫聲問：“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