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笑便讓顧弦望渾身覺得難受，不是因為她的臉，只是直覺，就像是在家中看見了一只無害的蜘蛛，但還是被嚇得毛骨悚然的那種感覺。

這次每階臺階只走一人，隊伍更長了，等顧弦望邁上石階的時候，才終于將門后的景象看清，最下面的玉子還是用那根老式手電筒在照明，石階約莫六十度左右，這一段大致有個十米長，下面又是一條橫梯，從上往下看便是許多不同方向伸來的階梯高低錯落的搭在一起，像是建設(shè)工地裏的吊塔。

最底下有水，應(yīng)該不太深，沒有流動聲，只有一絲粼粼水光折射，四面圍壁如桶，她看得還算清楚，不太像是溶洞的質(zhì)地，感覺像是土巖，隱約間，甚至能看見嵌在土層裏的一些古生物留下的痕跡。

一開始顧弦望還沒註意，姚錯走在她身后，他本身就是個常年登山的老手，所以顧弦望并沒有額外關(guān)註他的情況，直到無意間回了一次頭，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師兄居然在以類似于下攀碎石陡坡那樣的姿勢側(cè)著往下探步走。

四周太安靜了，沒有人說話，顧弦望不想引得前面註意，便只用眼神詢問。

也不知姚錯是看見還是沒看見，他眨了眨眼，還是無比專註地在下臺階。

好吧，顧弦望之前也沒有同他一起爬過山，也許這就是他個人的獨特方式吧。

自老狗調(diào)換了順序后，顧弦望與龍黎之間就只隔了一個薩拉，加上臺階又高，龍黎一舉一動倒是都落入了顧弦望眼裏，她下望，顧弦望也下望，她看巖壁，顧弦望也就跟著看看巖壁，顧弦望覺得這是在借用龍黎敏銳的觀察力，絕對不是學人精之舉。

不過學人精也并非沒有意外收獲，在第三次凝目看向巖壁之時，顧弦望突然發(fā)現(xiàn)先前隱約凸顯的土線脈絡(luò)，隨著下降越來越清晰，它們是綴連在一起的，像是一根蜿蜒盤旋的根系，根系外又張開無數(shù)條分叉，但是什么樹會有這么粗的根？

她越看越覺得這個東西不像是植物，甚至還有點熟悉，又走了幾步，方才被另一條斜梯遮擋的部分露了出來，那片巖殼有些地方剝落了，在碎石土屑之中，那被認為是根系分枝的東西顯出一角，白色的，弧形內(nèi)勾，有點像…有點像一截骨頭。

顧弦望悚然一驚，忙上下將這根長骨脈絡(luò)一掃，只見她周身如木桶般的巖壁上，都透著那種骨骼的痕跡，當間最粗的是椎骨，兩側(cè)如扇葉脈絡(luò)一般的是肋骨，模樣與蛇的骨頭無異，但是有什么蛇能大到把整個巖腔纏住？

僅僅是粗淺的一瞥，這根’蛇骨‘起碼也有幾十米長，加之肋骨在內(nèi)，它活著的時候得有多大？這哪裏是蛇，分明是條龍啊。

想到這裏，顧弦望已經(jīng)無比想要去叫龍黎了，此處的怪異遠超出了常理可以判斷的程度，但是他們都還沒有發(fā)現(xiàn)，四周依然闃靜，那時候顧弦望還沒意識到，之前在夯土洞裏的悶熱感已經(jīng)不見了。

她剛收回目光，腳下突然一歪，好在她反應(yīng)及時，很快穩(wěn)住了重心。

奇怪，好像是腳底被什么凸起來的石塊給蹭崴了一下，從他們下石階到現(xiàn)在，一路雖然陡峭，但走久了也便習慣了，不必每一步都看著腳下，分明前面落腳點都還算平坦，怎么這一階這么不規(guī)整？

顧弦望正想提醒身后的姚錯，忽然發(fā)現(xiàn)下一階的腳感也不對勁，她這才低頭，一看之下當即駭?shù)萌砗绷ⅲ_下的哪裏是不平整的石塊，分明是一張從石頭裏凸出來的臉。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腳下的階條也就比小臂略長，可密密麻麻凸出來了四五張臉，那些臉孔不生五官，而是面具的模樣，有的在哭，有的在怒，有竊喜，有大笑。

顧弦望忍著骨髓裏發(fā)出來的微顫，向更下方看去，只見薩拉的腳下，龍黎的腳下，前面每一階的石梯上，密密麻麻都生著臉譜。

但每一個人看起來似乎都神色如常，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他們的腳步正踩在無數(shù)張嬉笑怒罵的臉上。

“師兄……”顧弦望僵著脖子，小聲喚道。

身后無人回應(yīng)，只能聽見喘息聲，好像很累，那確實是個男人的聲音，顧弦望也是這個時候才發(fā)覺，她自己并沒有累到需要粗喘的地步，為什么師兄會這么累？

不對勁，這一切都不對勁。

“龍黎！”顧弦望猝然低喝一聲。

她的聲音仿佛是刺破了一層無形的膜，隊伍最前方同時傳來一聲喝罵，那聲音聽來像是查克的動靜。

顧弦望勉強站直了向下望，就見那一頭金毛猛地從老狗背上跳了下來，也不知是神智不清還是因為自己被捆起來的緣故，他看起來憤怒極了，隨著他劇烈的活動，顧弦望覺得腳下的石階就像懸崖上的鏈橋一般跟著一道搖晃起來。

這石階越晃越厲害，左右牽拉的幅度甚至超過了半米，這時薩拉似乎才發(fā)現(xiàn)他們快掉下去了，罵道：“查克，你是不是瘋了？快把老狗放開！”

查克嘶吼道：“誰瘋了？你們才瘋了！你們是瞎了嗎？這些眼珠，這么多眼珠！”

那話音飄遠，顧弦望只聽得呼一聲，緊隨著薩拉的驚罵聲一起，兩道魁梧的人影雙雙栽進了黑暗中。

同時，他們腳下的石階猛然一墜，自頭尾兩端疾速崩裂，裂縫猶如閃電，分秒間便已劈碎了顧弦望唯一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