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畫完出來，他接了一大桶水，全部潑在廚房的地上。這才拍拍手跟我說。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是什么意思？”我問他。

“就是都準備完了。”海富指了指廚房，“今天晚上過去，這屋子就沒事了。”

我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神態自若。似乎真的是這么認為的。我說那好吧，揉了揉酸疼的老腰，跟著他出了吳歡的出租屋。

出去之后，天色也不早了。我和海富合計了一下，隨便找了個飯店坐下。這次我倆交換了微信和手機號碼，加微信的目的是為了轉錢，留手機號是為了方便聯系。

海富要把我下午買煙買酒的錢給我補上，我有點不好意思。是我要求人家幫我們解決靈異問題，無論怎么說，這工本費我們來掏都是合情合理的。我把這想法跟海富一說，他卻笑了起來。

“這個您倒是不用擔心，這些錢，那位房東太太都會掏的。”海富笑著跟我說，“她這是遇上了天降橫財，可沒成想橫財帶災，都說破財免災，這錢該她出。”

說完這句話，海富掏出他的手機，調出了一張照片給我看。

照片是某個中年婦女的一寸免冠照片。我看見它的時候還楞了一下。

這是廚房墻上的那張臉。

“王翠華。黑水市敏生縣人。原黑水敏生紡織廠員工，2015年的時候，她所工作的紡織廠經營不善，被迫裁員，她就是當時的下崗工人之一。”

2015年，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下崗后王翠華一直在零零散散地打零工，她在黑水財經大學的某食堂工作過一段時間。后來因故辭職，回家后就再也沒有有記錄的工作了。”

“因故？”我有點困惑，“什么故？”

“學生群體食物中毒事件。”海富看了我一眼，“2019年發生的一起案件。當時本地電視臺還進行了報道。”

他這么一說我就想起來了。19年的時候我還在上大學，也是在本市念。不過學校不是黑水財經，而是黑大。

當時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好像還上了熱搜，不過沒掛幾分鐘就給壓下去了。這件事的直接的結果就是事發后好幾個月我們學校食堂的衛生好了一倍不止。

“那這事兒和她有關系嗎？”我猶豫了一下，問海富。

“沒有，出事的那天王翠華女士恰好請了病假，在醫院就診。她沒有任何嫌疑。至于再度失業，應該是校方和承包食堂的合作方解約了的緣故。”

我一想，他說的也對。現在哪還有企業自己辦食堂啊。都是外包給外面的餐飲業公司。那個餐飲公司出了這么大簍子，哪還有人敢雇他們？

“黑水財經的食堂事件……是發生在19年10月份吧？”我算了算，插嘴道，“那她再次回家下崗，還沒來得及找到工作就居家隔離了吧？”

19年的年末，20年的年初，發生了很多事情。

“是的。”海富點點頭，“她在2019年12月份11日註冊了視頻號……之后，就一直在做視頻運營了。”

近幾年網絡新媒體行業發展高歌猛進。王翠華雖然起步有點晚，但用心經營頻道的話，應該也是份前景不錯的營生。

那她到底……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我把心裏的疑問告訴海富。海富卻給了我一個意料以外的答案。

“因為事故。”他冷靜地回答，“2020年夏天，因為操作不當。王翠華的家裏發生了煤氣洩露。來她家過暑假的女兒一家，搶救無效去世。沒過多久，她所居住的居民樓失火，她被燒死在了裏面。”

語罷，他思索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那個時候她的視頻號已經略有起色了。”

我一時有些語塞，心裏堵堵的，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而至于吳歡那個房東，她是這位王女士的妹妹。

王女士去世后，她的遺產由在世的順位繼承人繼承。王房東平白得了一套房子，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筆天降橫財了。

“她接手房子出租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姐姐的冤魂還在屋子裏徘徊不散。拿到房子后，她就直接把屋子租出去了。沒成想不過一個月租客就堅決不肯再租這個房子了。”

大約今年二月份，黑水市一位胡女士租了王房東的房子。

這位胡女士是個二十大幾歲的年輕人，有個工作不錯的丈夫，有一對剛出生沒多久的雙胞胎兒子。因為不放心外面的保姆，加上家裏的經濟水平還不錯。胡女士她就辭掉了工作，在家當全職太太照顧孩子。而在家務之余，胡女士唯一的消遣娛樂就是刷短視頻。

某一天，她哄睡孩子之后，剛坐下，就刷到了一個大媽拍攝的做菜視頻。

“就是王翠華拍的短時頻？”

“是的。”

胡女士覺得這個視頻拍的不錯，教的也都是不怎么費事但又好吃的家常菜。她當時也沒多想，干脆地關註了這個視頻號，每天跟著大媽學做菜。

丈夫回家之后還夸她廚藝大有進步。

本以為生活會這樣一直幸福下去，然而詭異的事情也隨之而來。

天氣越來越暖和，夜晚，胡女士和丈夫就帶著兩個孩子出門遛彎。然而總能在公園的拐角看見一個身形佝僂臃腫的影子。胡女士開始接二連三的做噩夢，每天都處于一種極度困倦的狀態中。明明手中的事只做了一半，但人已經昏睡過去的事情時有發生。

據胡女士描述，每次她昏睡過去，都會做一個相同的噩夢。夢到那個帶著粉色棒球帽的大媽在自家廚房做菜。而她的兩個孩子，一個躺在砧板上被開膛破肚，一個在砂鍋裏被悶煮，時不時還發出痛苦的哭泣聲。

胡女士的丈夫是做房地產的，這行普遍比較迷信。在聽妻子描述完噩夢的內容之后，胡女士的丈夫好像是找了個什么專業人士來看了看，具體怎樣不得而知，反正第二天，胡女士的丈夫就帶著妻兒搬家了。

王房東這時候也知道她姐姐還在這個屋子裏徘徊不肯離去。出于對姐姐的思念，王房東自己在屋子裏住過幾次。想再見姐姐一面，但王翠華的鬼魂好似始終不愿見她。租客嘴裏的怪事一件也沒有發生在王房東身上。王房東想到姐姐不愿走，也不想強行找人超度姐姐，這套房子就一直閑置，直到今年六月。

今年六月的時候，王房東的外孫子升入初三，正是學習吃緊的時候。孩子要求補課，家裏又拿不出那么多補課的錢來，王房東就想到了姐姐留下的這套房子。

她本來想著，如果就把房子租給租客一個月的話，租客不會在這個房子裏出事，她也有錢掙。但沒想到，這還不到一個月，姐姐王翠華就已經鬧得那么兇了。

她不是不想送王翠華走么？我問海富，怎么現在又肯了？

因為王翠華喊她吃飯了。海富沈默了很久，他對我說，張先生，你要記得，鬼就是鬼。滯留在人間越久的，反而是越不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