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長媳鴻暉閣中，一個侍女捧了幾件女子衣裙形色匆匆，行至?xí)块T外，輕輕叩響了門。
鴻暉閣不同于會館，是地道的大陳建筑風(fēng)格，亭臺樓閣檐廊抱夏，就如同身處某個宅門府院一般無二，那侍女應(yīng)聲而進，立在一張長案前，仔細匯報著什么。
桌案后面坐著一位花白胡須的老者，侍女說完后，方睜開略顯混濁的眼，瞥了一眼侍女手里的衣裙，“這個婦人的身份可查過？”
侍女道：“尚無，不排除是哪位高官內(nèi)人，但確為盛元東家之一，看上去，東爺并不相熟，依舊如往常那般晾著不露面，暗中也照舊派人盯著。”
“哼，他總是對大陳來的這些商賈有著謎一樣的縱容跟執(zhí)著，可氣的是，暫時還離不得他。”那老者神色不滿的思度片刻，又瞧了一眼侍女手里的衣裳，“她留了一件什么樣的？”
侍女一愣，“就是隨手挑了一件罷，看不出來有甚不一樣，她非常挑剔，說咱們的師傅繡娘都不合適，所以想喚師傅過去，一副官家夫人的做派。”
“廣東來的官家夫人……”老者沉吟片刻，“你先下去吧，一切按照他們的意思來。”
侍女應(yīng)聲而退，去了量體裁衣處，此處乃專為會館以及鴻暉閣設(shè)立的衣局，里面不只有大陳的師傅繡娘，西洋來的師傅也很多，給謝景翕剪裁衣裳的，恰好就是個西洋白臉師傅。
那師傅聽聞衣裳被打回，臉上頗為詫異跟無奈，又聽聞要被那位挑剔的夫人喚去，洋師傅的臉色十分糾結(jié)，并強烈的表示自己不想去，不止他不想去，所有的西洋師傅都不想去，一來前所未有，二來言語不通。
于是幾個西洋師傅便商議著派大陳來的師傅過去一趟，沒準對付這些官家太太，他們更加在行，但其實，大陳的師傅恐怕更知道這些太太夫人的難纏勁，誰也不想當這個冤大頭，推搡到最后，指派了一個相對老實好說話的陳師傅過去。
陳師傅過去的時候，謝景翕剛睡過午覺起來，臉上隱約還有些被打擾的不耐，她端詳了陳師傅幾眼，問道：“你是何方人士？”
陳師傅答：“我乃江浙人士。”
“江浙來的。”謝景翕又打量他幾眼，“江浙一帶有名的師傅很多，不知你師從何人？”
“回夫人，小人師出錦繡坊，學(xué)藝不精，不值一提。”
“錦繡坊啊，怨不得衣裳做的如此不濟。”謝景翕輕哼一聲，“罷了，方玳與他說說要剪裁什么樣的，出門在外，只得將就著來了。”
方玳意會，仔細跟陳師傅交代了剪裁上的要求，小半柱香的時間，陳師傅方才退下，謝景翕又喊了幾次茶水點心不提，直到齊掌柜跟盧掌柜過來。
三五天的功夫，齊掌柜的臉上已經(jīng)沒了初來時的那股鎮(zhèn)定自若，隱約透著焦躁，他胡亂吞了碗涼茶，嘆氣道：“這誠心嘛不是，來了幾天也不見個能管事的人，我們又不是過來養(yǎng)老的，瞎耽誤工夫。”
盧掌柜臉上見了汗，用新衣裳的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袖口上還頗講究的繡了個暗紋圖案，跟盧掌柜這一身豪邁粗狂的氣質(zhì)十分不協(xié)調(diào)，謝景翕知道他們定是打外面才回來，于是問道：“二位掌柜可有甚收獲？”
“收獲談不上，但大致了解了一下呂宋這邊的情況。”盧掌柜也要了一碗涼茶喝下肚，“怎么說呢，跟咱預(yù)想的條件差不太大，就只沒想到各行業(yè)受限頗多，我前兒想打聽著找人修繕一下咱們的船，卻是要層層上報，程序復(fù)雜的很，哦，還有，這個東爺，真是到哪都能聽到這兩字，看上去他在呂宋的權(quán)利地位很高。”
齊掌柜附和，“確實如此，我們打聽了一下這個東爺?shù)膩砺罚瑩?jù)說年歲還不大，但手段很是厲害，呂宋這邊，原本盡是西洋人的天下，他來了以后，才有了咱們大陳商賈的立足之地，算是把呂宋給對半分了吧，談不上誰更有話語權(quán)，甚至還會合作，反正這個東爺，一向?qū)υ蹅兇箨惖纳藤Z十分青睞，我琢磨著，商機還很可觀。”
盧掌柜又道：“不過亦會有人說，東爺這個人不常在人前露面，言其有個小兒子，小小年紀很是厲害，甚至有傳聞?wù)f，這兩年都是他在背后給東爺出謀劃策，行事手段比東爺有過之無不及，壓制的那幫白臉洋人服服帖帖。”
謝景翕纏繞在手帕上的手指停了一下，說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的，從來兩方勢力并存，要么是誰也壓不過誰一頭，便只有這樣虛與委蛇的合作并存，要么就是有著共同的利益目的，在這個基礎(chǔ)上暫時合作，面和心離。”
齊掌柜猛吸一口氣，“你是說，這個東爺很有可能跟佛郎機的心思一般，想吞并呂宋？”
謝景翕并沒有否定，“而且這個東爺上頭，很有可能還壓著更厲害的人物，他們內(nèi)部的利益是否一致，尚數(shù)未知，這般晾著咱們，說不定是他們內(nèi)部相爭的手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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