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夢見那天夜里，他向她奔跑過去的畫面。他在前面緊緊拉著她的手，頭也沒回，蟬鳴聲透過玻璃刺激著他的耳膜。
樓道里忽然多了許多人，他們面容模糊不清，嘴的話卻清晰的傳進他的耳朵里。
每個人都在指責她，辱罵她，嘲諷她。他竭力把蘇煙護在身后，想和那些人爭辯一番。卻發(fā)現自己怎么也開不了口說話，就像是小時候做夢被魘住了一般。
他越生氣就越講不出話，只好怒氣沖沖的撥開人群帶她逃離出去。
蘇煙在身后一直沉默著，任由手被他牽著。他們雙手重疊的地方潮濕又冰涼，張迪甚至隱隱聞到了空氣里青草的清香和不知名腥甜味道混雜在一起。
他回過頭，看見手里牽著的那只小而精致的手透著鐵青色，順著手臂往上看，蘇煙的臉上攀附著雜草碎屑和蜿蜒了整個臉的血，一如當初那個學姐墜落時的模樣。
張迪一驚，從床上掙扎著醒來。
“手機響了。”陳眠在床下面的桌子上躺著，盯著上鋪從縫隙里傳來的明明滅滅的光線提醒他。
“聽見了?！睆埖系穆曇艉芷v，呆呆的望著黑夜里的手機，任由它在床板上震動著。
他拿起來發(fā)現是室友打過來。不過，也好在是他的電話，張迪才得以逃脫剛剛讓人心悸的夢境。
因為心里藏著一堆棘手的事情，所以他的睡眠極淺，卻又因此老是在醒醒睡睡睡之間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稍微一丁點的動靜都會讓他從夢中驚醒。
室友那家伙因為害怕陳眠一直沒有回來住，張迪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里看著手機上他的來電提醒就忍不住想要罵娘了。
“大半夜你又忘了吃藥了？都在同一棟樓，同一層，你打什么電話？”張迪被突然吵醒，接通電話后頭疼欲裂。
那邊倒是沒有在意他的咒罵，只是一個勁的催他看手機：“快上網快上網，學校的論壇都爆了?！?
張迪心里其實早有答案，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右眼皮卻道：“怎么個意思？誰又匿名罵學校了？還是學校網站又掛了？”
“比這個還要勁爆一百倍一千倍，咱名不經傳的學校這回算是徹底火了，前幾天剛有人跳樓自殺，今天又在網上“火”了一把?！彼莻€“火”字講得別有深意，任由誰都能聽出這語氣里的意味深長。
張迪沉默著，并沒有接他的話腔。
電話那頭又開始自顧自的說著，似乎并不關心他的回應：“嗨呀，是蘇煙啊。大半夜的突然往學校論壇發(fā)了個帖子。實名舉報咱們學校的老師性騷擾猥褻女生，甚至還說那個自殺的學姐就是因為這事兒心里一直壓抑著最后跳了樓。哎喲我去！”他浮夸地驚了一下：“微博也有，不過也就一會兒就被刪了。這怎么回事?。克龥]跟你說過？”
室友那邊停頓了一下似乎還在和旁邊的人說話：“滾滾滾，我正有重要事和他打電話呢，沒時間和你游戲?！?
聽到這里，張迪猛然間清醒起來，頭疼也愈發(fā)清晰起來。像是有個人躲在腦袋里使勁的踹太陽穴的位置。
他抹黑起身換了個姿勢坐在床上。將手機貼近耳朵想要聽到更詳細的回復。
對方的背景也就嘈雜了一會兒，之后便是換到了陽臺上安靜的地方?！皼]想到這蘇煙這么夠膽，實名舉報，連視頻證據都備好了。有——種——”
室友對蘇煙的欽佩之意溢于言表，甚至不自覺的在電話前夸張的豎了豎大拇指，卻又不得不擔心：“她也不怕這么多流言蜚語嗎？”
張迪的指尖扣著床巖，回憶到夢里那一張張模糊又惡毒的臉，他輕聲吸了口氣：“她是受害者，她沒有過錯，她不需要害怕流言?！?
“話是這么說，你沒看那下面的跟帖回復，一個個臟的都跟什么似的。說什么女生為什么不早報案，早點爆出來。中間肯定有貓膩什么的。甚至還有人說那個自殺的學姐，心里承受能力太弱，這點事都不值得跳樓。都是受害者有錯論，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張迪面無表情的打斷的滔滔不絕：“所以你給我打電話是想要干嘛？，跟我講這些事？”
對方沒想到他居然會半截拋出這么一句話，尷尬的嘿嘿笑了兩聲：“就讓你看看，你不和蘇煙關系挺好的嗎？她和你說這些事了嗎？”
張迪的眉頭已經皺得不像樣：“你把這當什么了？八卦新聞？生活里的奇聞佚事？”
室友忽然有點不知所措：“不是……我當然沒別的意思，我就是……你干什么這么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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