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著他，自鼻腔裏發(fā)出一聲“懶得理你”的冷哼，將頭轉(zhuǎn)向另一側(cè)，眼不見為凈。

小松討了個沒趣也不介意，見桌子上放著的保溫桶裏還有湯羹，便毫不客氣的倒了一碗，三口兩口就下了肚。

喝完放下碗，又倒了一碗，喝了一口滿是讚嘆地說，“洛娜是個好青年，真貼心。知道小松哥這兩天陪護(hù)辛苦，帶湯給哥喝，真不錯！”

聽了這話，小鬼驀然起身“嗵嗵嗵”三步并做兩步小跑到桌前，神色不善地看著已經(jīng)見底的保溫桶，皮笑肉不笑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小松哥，那是給我大叔補身體的。”

聞言，小松訕訕一笑。

“你還笑！你瞧，都喝光了！”小鬼杏眼瞪得溜圓。

“沒，這碗裏還有點。”小松把碗湊到小鬼身前。

小鬼泥木雕塑般一動不動，眼睛盯著小松，仿佛這樣看著他，就會把湯從他的肚子裏盯出來一樣，“這湯是我特意叫保姆煲的，煲了三個小時呢！裏面加足了湯料，當(dāng)歸啊，人參啊，烏雞什么的，保姆說滋陰補血最好了。大叔都沒補，都被你喝了！”

我聽了，付之一笑。

只是小松五官表情倏然皺緊，手掌顫顫地端著湯碗，“你說什么？滋陰補血？！”

“是啊，保姆是這么說的。”小鬼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成了最后一顆壓倒小松脆弱神經(jīng)的稻草。

“咳咳咳，咳咳咳。”小松踉蹌地跑進(jìn)洗手間。

隨即從內(nèi)傳出撕心裂肺咳聲。

“哼，叫你偷喝大叔的湯。”小鬼對著洗手間做了個鬼臉，睜大了一雙小鹿斑比似的眼睛，做純潔狀，“大叔，你放心，剛才那是我胡說的。”

我看著她沒吱聲，招招手讓她靠近一些。

看她紅彤彤的臉有種掐上去的沖動，卻想起韓時軒的話作罷。抬起手在她的頭上揉了下，忍不住嘆息，“調(diào)皮。”

小鬼雙手護(hù)住頭，向后躲了躲，發(fā)出無聲的幽怨。

“好了，快去整理你的東西吧，帶課本了嗎？”

小鬼繼續(xù)哀怨地瞅著我，無聲地點點頭。

“帶的話快去覆習(xí)功課，快開學(xué)了吧，別讓成績掉下來。”我不放心地囑咐道。

小鬼手下動作不斷，眼睛卻一直盯著我，委屈的眼神瞧得人不安。

“好好好，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是調(diào)皮，是可愛。”我最終豎起雙手舉起白旗。

她這才嘿嘿一笑，翻開課本讀起書來。

我環(huán)視室內(nèi)，沙發(fā)上擺放著小鬼帶來的毛絨被，地上的新拖鞋，觸手可及處的雜志書籍以及cd等。只是一刻鐘的時間，整間屋子的布置已大不同從前，原本顯得寂寥的房間，讓小鬼變得很居家，似乎讓人忘記這裏是醫(yī)院的病房。

我凝神看著咬著筆頭認(rèn)真看書的小鬼，心中似打翻了咖啡杯一樣苦澀與醇香并存。小鬼，我要那你怎么辦才好？這樣用心的舉動，要我如何不感動？要我如何質(zhì)疑她的真心？可，未來又充滿了不定數(shù)，她還如此年輕！或許，一切就順其自然吧！在她還需要我的日子裏陪伴吧，用我的歲月陪著她慢慢長大……

小松踢踢踏踏地從洗手間出來，踱步到我身側(cè)，向著小鬼的方向意味深長地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暉子，你可要好好把握！”

我驀然閉了閉眼，把握！我要如何把握？難道要我自私的對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簽訂未來嗎？我自問，做不到！

“大叔，”小鬼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樣站在我們面前，手裏拿著一本書，無意中打斷我跟小松的對話。

“怎么了？”我清咳一聲，化解了此間略顯凝重的氣氛。

“你能不能幫我解答下這道題？”小鬼指著書上的題目，“我想來想去總是不得要領(lǐng)，不知道要從哪裏入手。”

我接過習(xí)題冊，仔細(xì)一看竟然是道物理題！如果說，所有科目中我對哪個最無感，那就是物理！似乎天生以來就對它不來電，記得曾經(jīng)自嘲：我跟物理是強扭的瓜不甜。記得高中考試，似乎每次都是危險掛在及格線。這時候再次拿到物理題，心裏有些忐忑。

現(xiàn)在高中生的習(xí)題已經(jīng)這么難了嗎？與自己當(dāng)年的題簡直不在同一水平線。這要怎么解？從語文角度講我是讀懂了，但從是數(shù)學(xué)角度說完全摸不著頭腦。眼角瞥見小鬼熱切的眼眸，說不會？很丟面子！會不會被小鬼看不起？不，不能這么說。

側(cè)頭看到王松幸災(zāi)樂禍的笑在一旁，我對小鬼說，“剛才你小松哥不是把你帶給我的湯喝光了嗎？現(xiàn)在，我們要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對吧？”

小鬼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說是。

說話間，小松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去，眼底含著警戒之色，用眼神警告地示意我，“別陷害我。”

不陷害你陷害誰！兄弟不就是用來出賣的嗎？小松，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你不知道吧，小松在大學(xué)可是叱咤風(fēng)云的物理怪才，橫掃全院無人能及。你這個小case在他手裏就是幾筆的功夫，為了給他表現(xiàn)和贖罪的機會，大叔就不奪人之美了。”

“嗯，大叔想的真周到。”小鬼沖著我甜甜一笑，而后小火車頭般沖著小松奔去，“小松哥，全看你的了。”

王松拿著小鬼塞到手裏的習(xí)題冊怔了一會兒，傻眼的樣子讓人發(fā)噱。

我毫無同情心地躺下翻過身去，讓他再口無遮攔，總要吃些小苦頭懲罰下。

靜躺在床上才感覺到體力的流失，身體一陣疲倦襲來。今天醒過來似乎還未曾真正休息過，這對剛剛脫離危險的病人來說，我知道是件很離奇的事。屋內(nèi)訪客不斷，如果沒有王松、趙亮他們早對院方打過招呼，我想早就有護(hù)士進(jìn)來了，哪裏還會任由眾人隨意。

漸入睡夢，耳畔似乎還能傳來低低的爭執(zhí)聲——

“你到底會不會啊，大叔還說你是怪才呢，我看是怪物還差不多。”

“你，你這小丫頭真不可愛。”

“哼，你的話不可信，大叔說我最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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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輕揚，進(jìn)入夢鄉(xiāng)。而室內(nèi)，一片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