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不知不覺又是十日,凌震看不見,對時間沒什么概念,十天的記憶不過是蘭花一遍遍重覆得扶他起身吃飯換藥,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潰爛的傷口正在愈合,煎熬難耐的高燒也在緩緩褪去,凌震的身體一天一天恢覆,瘦削干癟的身子也漸漸有了生氣

這日,凌震照慣例喝下蘭花遞過來的水或者藥,麻木的舌頭不自覺痙攣一下,緊接著,一股難耐的苦味自舌根處徐徐蔓延,還未到沈重的舌尖便沒了蹤影,凌震下意識皺眉抗拒吞咽,繼而瞬間變得興奮,激動地抿著舌頭不斷回味那苦味

他能嘗到味道了!

凌震興奮地指著自己的舌頭發出啊啊兩聲,蘭花會意一笑,轉身跑出了房間,凌震在黑暗中靜靜等待,還在回味那份苦澀,汲取感知的力量,蘭花回來了,帶回了蜜罐和鹽罐,緊接著,一根沾了蜜的筷子遞到了凌震的舌尖,凌震的舌頭還無法卷起,可淡淡的甜味瞬時席卷他的舌尖,凌震抑制不住狂喜顫抖的身子,他幾乎落下淚來,接下來是鹽,同樣的,雖然嘗到的味道很淡,但還是讓凌震興奮不已,蘭花被他攥得有些疼卻也不放手,只耐心地擦著他嘴角兜不住的涎液,用沾了蜜的筷子餵孩子一般餵著凌震

活著的感覺

凌震心臟狂跳,他要活,這苦澀,甜蜜,咸澀他都要咽下,他要活下去

又過三天,凌震身體恢覆的更好了些,著急地就要下地走路,蘭花看在他身上的傷沒好全幾次阻攔,凌震不甘心躺回床上,內心卻躍躍欲試地耐不住性子,趁著蘭花不在身邊,他扶著床邊支起身子又掀開被子,雙腳接觸地面的一刻讓他興奮難以自持,可他的身體根本沒有恢覆,雙腿沒什么力氣,站立的瞬間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摔倒,天旋地轉之后是周身持續的頓麻疼痛,凌震躺著沒有動,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自受,下一瞬,門被推開了,蘭花聽到了房裏的聲音,放心不下扔了手裏的活兒就沖了進來,果不其然看到了倒在地上一臉委屈不甘外帶羞愧的凌震

他現在一定很狼狽可笑吧,蘭花也會生自己的氣,凌震這么想著,可蘭花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上前將他抱起重新放回床上,沒有說教,沒有埋怨,至少他的耳邊沒有蘭花靠近說話時那熟悉的溫熱嗡鳴聲,蘭花坐在床邊許久,終于開了口,卻沒有湊到凌震耳邊,那話不是說給凌震聽,而是是說給自己聽

第二日清晨,凌震一大早照例咽下苦澀的藥水,照例要躺下休息,卻被蘭花溫柔拉起來并換了身衣服,蘭花沒有多說話,背起凌震就出了門,蘭花個子不高,身子也單薄,卻還是穩穩地背著凌震生怕摔了他,凌震雙手環抱蘭花的肩頭,額頭貼近他的頸間跳動的血管,兩顆心臟,在相鄰的兩個胸腔默契一前一后跳動,彼此感受對方的存在,凌震安心地縮在蘭花的背上,這一刻,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太陽漸漸升高,照在凌震背上暖暖的熱意,他們此刻在上山的途中,山路崎嶇不好走,自由生長的樹枝不停地剮蹭著蘭花和凌震的臉和身體,蘭花的漸漸地腳步慢了下來,喘起氣來變得沈重,凌震前胸貼著他的后背,感受到蘭花的心臟隔著胸腔咚咚的跳的更快了,帶著他的心臟也飛速跳動,凌震心疼他幾次想要從蘭花背上下來卻都被蘭花制止了,兩人就這么走走停停,終于,在正午之時,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隱匿在山木掩映的一汪泉水,安靜而避世地在無人之境綻放,深藍色的泉水成圓形,從高處看,像一汪柔情含水瞳仁,大大小小的氣泡涌上水面,伴隨著裊裊白霧,這不是普通的泉水,這是溫泉

蘭花扶著凌震坐在一旁,幫他退去了衣裳,遍體鱗傷的身子在溫暖的陽光下顯露,蘭花輕輕觸碰那些深淺不一的傷口,有些已經變成了比膚色更淺的淡粉色,有些則依舊是深色的淤青,傷口在愈合,皮肉在生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還未到盛夏,一小陣寒風吹來,凌震身子微微發著顫,好在蘭花并沒有讓他等多久,退去自己的衣服后,上前背起凌震,一步步想著泉水的方向走去,泉水不算深,將將沒過兩人的大腿,凌震感受到溫暖的泉水,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僵硬,說來可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將軍之子竟然怕水,以至于過了十四歲年紀依舊學不會游水,因此在蘭花想要讓他躺進水中時,凌震展現了從未有過的抗拒

看不見的恐懼加之對水的恐懼讓凌震難以放松,全身都不受控制的緊繃著,蘭花扶住凌震的脖頸想要讓他漂浮甚至沒于水中,可凌震不肯配合,更不肯松開蘭花的手,泉下接連不斷涌上一股熱流,凌震慌亂間竟一把抓到了蘭花的大腿根處,蘭花吃痛地抖了一下上前扒開凌震的手,兩雙手,沾了水濕滑如同打結一樣糾纏在一起,最終還是蘭花敗下陣來,退一步讓凌震環住自己的腰

蘭花的腰纖細而有力量,凌震把胳膊環上去止不住的打滑,腰下面就是..,凌震臉刷的一下紅了,心也跟著突突跳起來,好在這是溫泉,他不用為自己的突然臉紅作出解釋

凌震漸漸安靜下來,緊貼著蘭花站在水中,感受被溫熱的泉水包圍,身上的傷似乎也沒那么疼了,只一陣一陣地泛著癢意,尤其是雙腿,大腿和小腿無時不刻泛著酸麻的輕微脹疼,在泉水的作用下, 他甚至可以扶著蘭花簡單地挪動步子,蘭花不再逼迫凌震躺進水中,而是指引著他在靠近泉水邊沿的地方找了處地方,讓他淺淺的坐進水中

沾了水的帕子貼上了凌震的胸膛和后背,蘭花動作過分地輕柔,凌震完全沒有感受到疼,只感覺全身像是掉進了鳥獸柔軟的羽毛中,渾身上下被翅尾有意無意的剮蹭,這般舒適放松的情景,于凌震而言卻勝似折磨,他如坐針氈,身體僵直,雙拳不自覺握緊,口中不自覺吞咽

終于,蘭花幫他清理完了身體,拉過他的手讓他扶著岸邊,自己則轉身進了更深的泉水中,凌震看不到摸不到蘭花有些焦躁,但感受到蘭花動作時激起泉水一下一下溫和地拍打他的身體,凌震慢慢安心下來,可沒安心多久,凌震再次變得焦躁起來,他喉結上下滾動,因為他發現他的下半身.....

蘭花洗完上前來扶他,凌震卻不配合,蘭花想要為他檢查身體,雙手卻被雙雙抓住,蘭花一定會露出不解和擔心的神情看著他,凌震遲疑片刻,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扶著蘭花的雙手,緩緩站起了身

他這般蘭花怎能不發現,凌震羞怯地低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長久的沈默,凌震握住蘭花的手腕,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逐漸加快,蘭花從凌震緊固中掙脫出右手

“……呵……”

蘭花的手貼了上來,凌震發出一聲輕不可聞呵聲,下一刻,他本就緊張的身體繃的更緊了

下雨了嗎

帶著涼意的雨滴間或落下,凌震抬頭的瞬間,腦海中一陣激蕩,嗓間重重地喘了一口

……

結束了,蘭花安慰似的拍著他的胳膊,凌震低著頭,不敢看面前的蘭花,即便自己什么也看不見卻也不敢在抬頭,可也是這一刻,他突然變得迫不及待起來,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蘭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他的頭依舊微微低著,只是松開握住蘭花的手,緩緩抬起,摸索著落在了蘭花的臉上,真如撫慰一朵在雨中淋濕的蘭花一般,雙手輕柔地擦過蘭花的臉

窄窄的額頭,顫動的眼睛,鼻尖微翹,微張的唇瓣散發著熱度,微微凸起的喉結不自覺滾動

……蘭花……

凌震在心中念了又念,下一瞬,他的下巴被兩指抵住,是蘭花,蘭花抵住他的下巴讓他抬頭,凌震順從地抬起頭,雨下得更密了,帶著涼意的雨澆灌著兩人,他們笑了,仿佛忘記了這個世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