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帶著濕度含著笑容，隔著這厚重的玻璃，我臉上的笑容依舊未減，即使心口絞痛，即使我連呼吸都覺著會牽連每根神經一起疼，可我始終微笑著，至少不能再讓顏嬸痛哭流涕了。聽到腳步聲我沒有回頭，單憑那溫潤的氣息，便知是那敬愛的谷一醫生來了。

“該吃藥了！”他小聲提醒道，“再不吃藥就撬開你的嘴巴灌進去，看你還敢不敢不聽話？”他將藥和水遞給我，見我服藥后，他微微一笑。

我微微抬頭觸及他勞累憔悴的面容，心疼地伸出手撫上了他的臉龐，他有些受寵若驚，欣然地直視我，更有些動容，我甚至能看見他眼角泛起的淚花。我輕輕上前一步偎在他肩上，“謝謝你，谷一。”他先前說過會一直陪著我，謝謝他能從遙遠的日本回到我身邊，陪我走過最后一段旅途。

“曉月，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谷一緊緊地擁著我，他話峰一轉將我帶回開心的事中，“昨天芳芳和宋朗的婚禮雖簡單卻不失溫馨，二人牽記著你，說是一會就過來看你，要不你現在就休息一會？”

休息？又是休息，每個人都讓我好好休息，難道他們不知道不久后我將會永遠休息了？我強堆的笑容因這二字全數消散。我脫離谷一的懷抱徑自走到窗前，伸手觸摸著那溫熱的陽光，此刻的我只想融入這片光明中。不知過了多久，一件外衣披上我肩，我回頭正對上那人焦憂的面容，我便化身孩童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緒，想哭就大聲哭著。住院這些日子我沒有見他來過，原以為他因恨我而不來，我多怕直到閉眼那刻也見不到他，我有多想見他，他知道嗎？我有多思念他，他知道嗎?

“我親手煮了你最愛吃的面。”他正欲走去拿面，不想我卻緊緊地抱住他，深怕他下一秒消失似的。他垂下的雙手漸漸抱緊我，歉意而又深情地訴道，“對不起，我不該這么晚才來！”他四處奔波只為找到合適的心臟，最終沒能忍住思念。

“我還以為你不想看見我了。”我掙扎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衣，而后賭氣似的一邊吃著面一邊說難吃。淚水滲進這碗融著情意的面，即使我每吃一口都疼得難以下咽，我依舊笑著吃了整碗。

“你給她吃了什么？”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的人疼得面色蒼白直滲汗珠，谷一又氣又急，拎起白尚的衣領低吼道，“我是醫生，有關于她的任何食物必須經過我的同意。”

“她吃了我煮的面。”白尚沒了底氣，沒了力氣，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一樣。他剛和她說笑幾聲，她突然倒地嘔吐，把他嚇得六神無主。他頹然地掙扎問道，“她真的沒救了嗎？不是說有匹配的心臟移植就可以嗎？”

“那你找了這么久，找到了嗎？”谷一雙手緊握成拳，俊顏扭成一團，根本就沒有找到與她匹配的心臟。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痛苦。他覺得這種煎熬會讓自己徹底崩潰。“你去哪？”見白尚離開，谷一趕緊追上攔住他，甚是氣氛地斥道，“你怎么能離開，你不知道曉月有多需要你嗎？”

一滴淚滑過眼角包含所有的痛苦，別過臉，白尚決然轉身，不留只言片語，只有一個背影在狹長的走廊裏一點點消失。

沒有溫熱的陽光，沒有花草清香，什么都沒有，空曠的夢境裏只有白皚皚的雪地，冷得讓人瑟瑟發抖。忽覺一股暖流包圍身體，我用盡全力伸手觸摸，卻摸到了被淚水浸濕的臉頰。是誰？是誰哭得這么傷心？我費了好大勁睜開雙眼，只見那人連忙擦拭眼角，我微微扯嘴，硬是擠出一個笑容，“能讓上海灘赫赫有名的白老板為我流淚，我的人生真的無憾了！”

“你的人生還有許多遺憾，因為你還沒嫁給我。”他一改笑容，變戲法似的手上多了一個紅色的心形盒子，他微笑著緩緩打開，“先前準備了一個，不想被玫瑰搶走了，這一個是一年前我從蘇州訂做的，不知道這尺寸還適不適合？”他說著也未等我發話，徑自執起我的手輕輕地套在了無名指上，然后小得意地夸讚道，“這雙手原先不覺得漂亮，不想帶上這戒指卻迷人萬分，這么看來你與這戒指的緣分早已註定，你是我的妻子也是命中註定。”他深情地親吻我的手，然后又在額頭落下一吻。不等我發話，他笑意濃濃地自言自語，“原先見你灰頭土臉，心想著一個小姐長一丫鬟模樣，不知有誰會娶這樣的土包子？不想就是這樣一個土包子讓我心心念念。”

“你才土包子呢？”我嘟嘴還擊，“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臉上卻洋溢著甜蜜的笑容，歲月已為我們鋪成紅毯，過往便是我們的見證人，彼此的愛還在，應該說從未逝去，那么我就想毫無顧忌自私地擁有他一次，只是一次足矣！

這個夜晚是屬于我和白尚的，我與他細數著過往的甜蜜，點滴的快樂。那一件件趣事還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我歡笑著，我哭泣著，我感動著，我幸福著。

一連幾天的好心情，讓我的臉色稍稍好轉些，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呂雨薇不辭辛苦地陪著我，我調皮地貼著她的肚子笑了，“我能感覺到他。”我感覺到小生命的跳動和氣息，真好！

“還有兩個月他就要降臨人世了，到時你要幫忙照顧這個干兒子才是。”她堅強的笑容深深感染了我，她更是撫著我的發絲說道，“我已認定你這個干媽了，你要堅強，好好養病，然后陪著干兒子玩。”

我微微一笑地點點頭，“雨薇姐，謝謝你。”從祈遠哥那得知，她為了拿到名單以死相逼，差點和肚子裏的孩子一起就義，林杰權衡利弊又實在愛她就隨了她，只是她自此后就失去了自由。她是我見過最堅強最大義的女子，我一定會堅強活下去，一定！

“出來時間長了，門外的人會多心。”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囑咐我幾句后就和門口的幾位彪形大漢一同離開了。

“你怎么不在病房呆著，讓我一陣好找。”谷一有些嗔怪，而后與我一同坐在了院中的長椅上，他的目光漸漸定格在我無名指的鉆戒上，一聲輕嘆似是有些不甘與寂寞的意味。

“我想出院，我不想穿著病服，邋邋遢遢地等死。”只有對著谷一，我才能釋放所有的情緒，我才能說想說的話。剛才在走廊裏聽到幾名護士竊竊私語，多半是在討論白尚的事，我這才明白所有的話都是騙我的，根本沒有適合我的心臟，我或許就會在某個瞬間被死神帶走，所以那人才會向我求婚，是騙我還是騙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