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廢物充什么大頭？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揉了揉胳膊，揚長而去。

夏雨荷受不得這委屈，嘴撅得老高，眼中噙著淚。夏安邦問老板還有沒有魔鬼蜥，老板說那種動物長在深山老林，難得一見，要抓住一只更是難上加難。他有些過意不去，讓女孩挑個別的，價錢打?qū)φ??？上挠旰稍较朐綒猓滩蛔〈罂奁饋?。聞三變小聲問丁啟明?

“那個可惡的雞冠頭是誰?。吭趺催@么霸道？”

“他叫喬貝勒，家裏很有錢，老欺負(fù)人，我們都叫他蘑菇巷惡少。”

夏雨荷哭哭啼啼，聞三變倒有些意外。他原以為她只會沒心沒肺地惡作劇，沒想到也會傷心。舊恨又添新仇，聞三變忿然攥緊了拳頭，竟忘了與女孩的宿怨，鬼使神差地說道：

“別哭，我給你報仇！”

哪想夏雨荷一抹眼淚，拖著哭腔說：

“誰讓你報，我自己報！”

聞三變本來是想安慰夏雨荷，沒想到她傷心了嘴還這么硬，無端端碰了個釘子。夏安邦只是覺得好笑，謝過聞三變，想把女兒哄走。夏雨荷偏不走，擦干眼淚，挑了一只食蜜鳥。黃歧軒趕過來，看眾人臉色不對，問怎么回事，聞三變氣呼呼擼起袖子，說遇到一個小混蛋。

一行人繼續(xù)在市場上逛。黃歧軒買了一些木料和木工工具，雇人送到如意客棧；聞福相中一根扁擔(dān)，買了下來；丁啟明給無憂貍買了一兜山果子。聞三變在一個鳥鋪前站半天，買了一只跟黑帽子個頭差不多大的八哥。只有侯麥一路魂不守舍?；厝ヂ飞?，眾人繞到城關(guān)廣場，聞三變看到了廣場中央的獵人雕像。前一天在巡山艇上俯瞰到過，遠(yuǎn)看只是一個小點，沒有在意?，F(xiàn)在仰著頭看，才知道它居然有至少四個自己那么高，黑色山石雕刻的獵人身背強弓，手執(zhí)利劍，斬殺腳下的一頭山怪。那山怪伸著兩爪，大張著獠牙闊嘴，舌頭長長地伸出，凸睛暴出，觀者似乎都能聽到它臨死前的哀嚎。

路過雕像旁的布告板，一群人正圍著布告板上貼著的報紙議論。

“我就說昨日不死鳥號飛來不尋常，就是來了貴人了！”

“你就跟沒說一樣——秘境局的高官也可以說是貴人，他們常來，有什么不尋常的！”

“我聽說，是聞家人回來了，有人看到了聞思修！”

聽到這兒，聞福刻意低下了頭，只恨沒戴一頂刻意遮臉的帽子。

“胡說什么！是聞思修的兒子，聞三變！”

“聞家人回來做什么？他們離開西界都多少年了？”

這時站在外圍的一個人瞥見了聞三變，見他衣著與眾不同，腳上的運動鞋也罕見得很，就多看了他幾眼。他跟身邊的同伴暗暗指了指聞三變，更多人回過頭來……但是所有人都只是看，沒一個人說話，就眼睜睜見聞福牽著三變匆匆走開了。

聞三變特意要求走一走蘑菇巷，黃歧軒也不問緣由，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去那兒做什么？”丁啟明問——那是他憎惡的地方，躲都來不及。

“有一句兵法，叫‘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聞三變說。

“哦，懂了，”啟明笑了，“就是說，要知道敵人住在哪兒，以后才好搞偷襲！”

“嗯，”三變點頭，“打埋伏也可以?！?

蘑菇巷比城裏普通巷子寬一倍，兩邊全是店鋪，吃穿用度，什么都賣，還有一個錢莊。店鋪名號各異，但打頭都帶一個“喬”字。不用說，整條街都是喬家的。這些店鋪門臉大，裝潢考究，門庭若市。巷子盡頭就是喬家大宅。石獅守門，雕梁畫棟，很是氣派。

聞三變站在巷口，叉開腿，一手撐腰，像一個審判者，瞪視巷子盡頭。丁啟明看著伙伴橫眉冷目、咄咄逼人的架勢，都感覺身上發(fā)冷。認(rèn)真打量了一會兒，算是認(rèn)了路。夏雨荷不顧近旁店鋪人員的異樣目光，對著喬府揚拳示威，丁啟明更是吐了一口唾沫，但力度不夠，口水粘到了嘴邊。

“你頭發(fā)又豎起來了！”啟明笑道。

聞三變發(fā)怒時，頭發(fā)就會變得更硬，看著就像豎了起來。他見附近有人看著他，不想太過招搖，趕忙伸手把頭發(fā)往下捋了捋。遠(yuǎn)遠(yuǎn)跑過來一個穿大花衣服的中年女人，在三變跟前蹲下，直楞楞看那雙黑底白邊的跑鞋，直呼好看，還拿出本子和筆要照著畫下來。

“哪兒買的？”她抬頭問。

“呃，城關(guān)廣場那邊……”黃歧軒替三變答了。

聞福趕緊扶著三變離開。黃歧軒見日已當(dāng)午，把眾人帶到口水巷——這是鎮(zhèn)遠(yuǎn)城有名的美食街，西界各方的特色美食，幾乎都能在這兒品嘗得到。他領(lǐng)著眾人進(jìn)到一家名為“二舅娘臭味鍋”的小店，點了一桌菜，食材基本都是野山菌、臭豆腐，還有表面長了一層白毛的霉豆腐。聞三變起先還聞不慣臭豆腐味兒，嘗了兩筷子后，聞著臭吃著香的感覺令他欲罷不能了，吃得滿頭大汗。口味最獨特的要數(shù)臭豆腐燉樅菌魚頭，這是一道干鍋，熱氣騰騰，鮮香四溢，被幾個孩子吃得渣都不剩。

黃歧軒看三變狼吞虎咽，知道挑對了地方，心滿意足。吃完飯，夏安邦帶著夏雨荷回秘境局的驛館，聞三變一行人回魚兒溝。

剛過風(fēng)雨橋，從一棵大楊樹下經(jīng)過，響起一陣鳥叫。侯麥抬頭，一泡白色鳥屎剛巧落在額頭上。丁啟明哈哈直笑，說：

“武子哥，你走鳥屎運了！”

侯麥露出苦笑：

“等你哪天頭頂鳥糞，就知道是不是走運了！”

說著低頭往前快步疾行，把眾人甩到身后。大家都沒把那泡鳥糞當(dāng)回事，聞三變卻站著不愿走了，抬頭看著楊樹，連喊幾聲“黑帽子”，沒有回音。他不甘心，俯身撿了幾顆石子，往樹裏頭打過去，撲拉拉一陣響，一群鳥雀驚走，朝離水南岸飛過去。

聞三變怏怏不樂，看了看手裏提著的鳥籠，八哥跳來跳去，看上去很不安。

晚上，侯麥坐在床上，念念不忘白天見到的那張弓。響起敲門聲，他打開門，過道的松油燈下，站著守門人老杜，手裏拎著一個黑色布袋。

“杜伯，您有什么事？”侯麥問。

老杜憨厚一笑，遞過來布袋，一副神秘的樣子：

“城裏有人給你送了個寶貝?！?

侯麥一臉不解：

“寶貝……城裏的人我一個也不認(rèn)得?！?

“弓王伍啊，他認(rèn)識你！他讓我把這東西交給你，還特地讓我轉(zhuǎn)告你，這把龍紋弓，雖不是他的命根子，也等于他半條命！你千萬要愛惜，不要糟蹋嘍。”

侯麥一顫，懵住了。老杜拿下巴點點那個大黑袋，示意侯麥打開它。侯麥顫著手，把袋口的線結(jié)拉開，眼都直了。袋子裏裝著那張不同凡響的弓，還有一個精致的箭囊。那一刻心都化了。不過，他突然意識到，這就是黃粱一夢，咬著牙又把袋子遞回去。

“……我沒有錢……”

“一看你就是個實誠娃！人家是不拿白不拿，你是不敢白拿！弓王伍說，錢有人付過了，這把弓從今兒起就是你的！”老杜說完話，走了。

侯麥恍惚了?；氐轿輧?nèi)，取出弓和箭囊，捧到床上，一眨不眨地看著。直到看得眼發(fā)酸，坐到床邊，拿起弓，放到鼻下閉著眼嗅。有沁脾的暗香。一定是木頭吸風(fēng)飲露蘊積的天香，他想。手指滑過弓身，胸廓頓時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