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被推開，一條瘦筋筋的、光溜溜的小腿先邁進來了。
阮蕓蕓的視線順著腿移上去，直至看到……陸衛平的臉！
他頭發都濕透了，上身穿著軍綠色的背心，下面是綠色的中褲，脖子那裏還搭著一條白毛巾。
這是去鍛煉了？阮蕓蕓松了一口氣。
她正想拉開門出去，母親醒了，“蕓蕓，幾點了呀？”
黃友梅昨晚還一直惦記著今天要起早，給女兒做早餐去上班，沒想到一覺睡到天亮了。
“媽，還早呢，您再睡會兒，廚房裏有白粥和雞蛋羹。我去上班了，您身體還沒養好，中午別做飯了，我從廠裏帶回來給你們吃。”
阮蕓蕓放下掃把，邊換衣服邊交代。
“蕓蕓，你總得給我找點活干呀。你連飯都不讓我煮，那我這一天到晚就光坐著了？”黃友梅著急地說。
她掀開被子坐起來穿鞋。這干了幾十年活，突然閑下來，她可不得慌嘛。
阮蕓蕓背上昨天新做的挎包，回頭朝她說：
“媽，您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養病。您要是閑著，就給星星和月月做衣服。不過先說好了，衣服得慢慢做，不能沒吃沒喝的趕時間。”
說著，她開門就要出去，卻看到陸衛平提著一臺收音機出來。
他看到阮蕓蕓似乎很吃驚，“才七點半，你就去上班了？”工廠一般八點鐘才上班。
“我第一天上班，想早點去。”阮蕓蕓說著，還指了一下廚房，“我去拿飯盒。”
陸衛平跟著她走進廚房，眼睛跟著阮蕓蕓的身影轉。
阮蕓蕓拿起鋁制的飯盒一看，太小了，只夠裝一個份的飯菜。她想了想，彎腰在柜子裏找翻找。
身后的陸衛平鼓起勇氣問，“蕓蕓，昨晚說的……今天我們去……”
“小陸，你在呀。”黃友梅笑瞇瞇地走進來。
一看到準丈母娘，陸衛平的勇氣就滅了三分，“阿姨，早上好。”他干巴巴的打招呼，退到了門口站著。
阮蕓蕓終于找到一個網兜，裝了一個大的搪瓷盤進去。她轉身看到陸衛平還站門口，詫異地說：“衛平，快要上班了，你提著收音機回廠裏嗎？”
“啊，不是，阿姨和星星、月月在家沒事干，可以聽收音機。”陸衛平回過神來，把收音機放到桌子上。
他打開天線和按鈕，“阿姨，您扭這裏，慢慢旋轉，就可以換臺聽不同的節目。”
現在正是清晨，無論他調到哪個電臺，都是在播放那些耳熟能詳的歌曲。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黃友梅情不自禁地跟著收音機輕哼起來。
阮蕓蕓看著母親陶醉的模樣，朝陸衛平伸出大拇指，可算給母親找到事情做了。
“媽，那我去上班了，中午再回來。”
黃友梅擺擺手，看著收音機，頭都不抬。這可是連村長都沒有的新鮮玩意。
陸衛平悄悄退出廚房，快步跟上去，“蕓蕓，我騎車送你去吧。”
“不用，我走過去都不用十分鐘。你身上都是汗呢，快去洗洗，別感冒了。”阮蕓蕓指指陸衛平汗濕的發頂，拎著小網兜就走了。
眼看著阮蕓蕓走遠，陸衛平伸手耙了耙濕透的頭發嘆氣，今天是領不了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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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蕓蕓哼著歌走到水果罐頭廠，把介紹信給門衛大爺看過后，才進去。
她到得早，廠裏還沒什么人。阮蕓蕓在廠裏溜達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辦公室外的宣傳欄處。
水果罐頭廠前身是街道辦事處的工廠，現在慢慢發展到有上百個員工，主要供貨給市裏的供銷社和百貨大樓。
工廠產能不大，產品只有蘋果罐頭、雪梨罐頭和黃桃罐頭，三個品種。現在這個季節，沒有黃桃了，主要就前面兩種。
做水果罐頭工序簡單，主要有洗切、預煮、裝瓶、封蓋殺菌這幾個工種。阮蕓蕓頂替的是劉玉萍的崗位，負責洗切水果。
太陽慢慢升起，來上班的人越來越多，但大家看起來都憂心忡忡的。阮蕓蕓正奇怪，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趙姐，”她遠遠伸手打招呼。這是洗切組的小組長趙來娣，劉玉萍那天給介紹過。
趙來娣停下腳步，看向宣傳欄朝自己伸手的年輕姑娘，穿著水紅色的格子外套，長身玉立。讓她一下子想到了那開得正旺盛的杜鵑。
阮蕓蕓快步走到趙來娣跟前，寒暄了幾句后，跟著她去人事科辦入職的條子。有了這個條子，她才能去財務科領飯票。
“趙姐，我怎么看大家好像都……有點愁眉苦臉的？是不是廠裏很忙？”阮蕓蕓邊走邊問，她也得做好心理準備。
趙來娣苦笑，“我們倒是想忙起來，可現在廠裏連水果都采購不回來。眼看完不成今年四季度的任務了，我們的獎金都泡湯了。”
她們廠平時銷售就那樣，畢竟人民還在溫飽階段，一般人家都舍不得買來吃。主要靠年底大家送禮，產品才賣得快。
因此廠裏全年的生產任務有一半是壓在四季度。往年任務達標了，員工就能多得一到兩個月的工資作為獎金，過年發的福利也豐厚些。
今年估摸著都要喝西北風了，工人哪裏還笑得出來。
“怎么會這樣？”阮蕓蕓掩飾不住的驚訝。
她以為自己暫時上岸了，結果這艘船竟然岌岌可危，隨時會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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