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我會給你做飯。”我說。
他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看我,想看清熱氣白霧之后我真切的面容。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蕭蕭,你是不是太不放心我?”
我把一碗湯全都送到了自己的五臟廟才回答他:“不,我想待你好一點(diǎn)。”放心與不放心,已不在我考慮的范圍。
我吸了一口氣問他:“你肚子還餓不餓?一碗湯似乎不太夠,我去給你買一碗粥。”我起身就準(zhǔn)備要走,他緊緊拽住我的手,我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很久沒動。
“蕭蕭……你怎么了?”他輕柔地問。
我鎮(zhèn)定下心口涌上來的焦躁情緒,收拾好心情,轉(zhuǎn)頭對他微笑:“不要擔(dān)心我,你看,我都20了,你不需要再為我掛心,你不在我也過得很好,上個暑假我不是靠自己賺到了錢嗎?”
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但我就是忍不住。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林靜深真的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也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不知所措,我可以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可以規(guī)劃好自己未來要走的路。
我只是要他明白,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純粹得會因?yàn)閻矍槎鴱匾故Щ曷淦牵瑫驗(yàn)閻矍槎鴱匾闺y寐的女孩,,我還有那么多事來不及做,我應(yīng)該走到更遠(yuǎn)的地方。
他靜默了許久,我猜他可能是惱怒我這只小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覺羽翼豐滿起來,甚至有了想逃離的欲望。
然而他只是蒼白地對我笑了笑,拉著我的手指輕輕摩挲,他掌間的溫度落在我的皮膚上,熨燙得我想落淚。
林蓁說的對,他不再年輕,一個男人該得到的一切:權(quán)勢、金錢、地位,他都得到了。或許是其他的根本已不重要他才如此肆無忌憚地愛著我、寵著我,將我捧在手心。我不該懷疑他對我付出的感情,就像瑪格麗特從不懷疑李云泰對她的愛情。
我相信他,但我卻不相信自己。
甚至在icu病房的玻璃窗前,我滿腦子想到的都只是自己今后的生活。我不知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么計(jì)較患得患失,在乎那些實(shí)際的東西,但我知道,這就是成長,它將我腦中不切實(shí)際的部分一點(diǎn)點(diǎn)剝離掉,它切割掉我的棱角切割掉我對生命的原始熱情,然后打磨得只留下一個圓滑冰冷的我自己。
我可以對著上帝對著佛祖發(fā)誓,我與他在一起時全心全意地愛著他崇拜著他,但是我卻從來沒想過我與他未來的樣子,一刻也沒有。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在想我們將會以什么樣的方式結(jié)束這段感情,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嗎?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無比,好像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結(jié)局。
我其實(shí)很想沖著昏迷時的他嘶聲大吼:“林靜深,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想我會發(fā)瘋”,可是我再也任性不起來,因?yàn)槲也恢老乱淮挝衣牭竭@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心臟還能不能負(fù)荷得了。我情愿我們的分開是因?yàn)樗硗庹伊藗€情人或者別的,而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你知道,這樣的方式足以讓我沈淪一輩子,足以讓我此生再也無法掐斷對他的愛。
可我才20歲,我還那么年輕,我還有那么多的路要走,我還有那么多的地方?jīng)]去,我不想今后的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都是我一個人去獨(dú)自面對這樣的孤獨(dú)與思念,想念他時只能以醇厚的烈酒澆灌自己,熄滅心中如火的思念。
我們互相對視,卻各自神游,他牽著我的手一直未放下,很久。
來巡房的護(hù)士小姐在門外敲門,我下意識抽回了自己的手去開門,林靜深厲聲喝道:“進(jìn)來。”
我被他隱忍怒火的吼聲怔在半路。
護(hù)士小姐抱著一個記錄本走進(jìn)來,笑著問:“林先生感覺如何?”
林靜深冷冷地說:“滾出去。”
護(hù)士小姐沒反應(yīng)過來,滿臉地不可置信,似乎在驚嘆這個往日幽默儒雅的電臺主持人怎么私下裏竟這樣的暴戾與無禮,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出去。”林靜深重覆。
簡單而有力。
林蓁迷迷糊糊中被他的暴喝吵醒,睜開眼后發(fā)現(xiàn)護(hù)士小姐淚眼朦朧地呆在原地,覺得她梨花帶雨煞是惹人嬌憐,于是好心地湊上去帶她出病房。
我仍是維持著剛剛怔在原地的姿勢久久沒有動,偌大的病房裏只剩我與他,他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房間,告訴了我他內(nèi)心的怒火有多么強(qiáng)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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