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jīng)想好了。不過有些往事，吉爾伽美什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

“繃帶精，你在聽我說話嗎？”

愛因斯坦曾經(jīng)說過，區(qū)分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只不過是大腦中一種頑固而持久的幻覺。宇宙并不關(guān)心時間，時間只存在于人類的大腦之中，是人類用以理解和描述世界的一種工具。

一個人，少年、青年、或者歲數(shù)不大的中年人，在某個熱鬧節(jié)日的午后獨自坐在轎車后排。隨著引擎的嗡鳴，他像翻八卦雜志一樣地看著街邊流動的景色。街區(qū)那裏有很多人，有奔跑著玩“追逐游戲”的小孩，麥當勞遞出甜筒的服務(wù)生，還有幾個退休后相約聚餐的蓬頭發(fā)大媽。

這輛車沒有司機，可是當街角的綠燈亮起，轎車卻自己開動了起來。

那名少年、青年、或者歲數(shù)不大的中年人，依然趴在窗邊，目光并未因停留在原地而拉長，而是直視著窗外如空白熒幕一樣的防風(fēng)林，被餵了滿眼的砂灰色。他開始想象那片街區(qū)沒有自己的樣子，想象自己死了之后那些小孩、服務(wù)員和大媽仍然這樣毫無知覺地生活著，有多少人會悲痛，有多少人會歡喜，就像自己離開的不是那個街區(qū)，而是整個世界。

就在這億萬分之一秒內(nèi)。

——簽筒，搖出了上上簽。

在那一瞬間，那個少年、青年、或者歲數(shù)不大的中年人的大腦中，第一次有了“時間”的概念。

是很奇妙的過程。很怪誕的感受。他想到了無窮遠的時間之后的某件事。那就是“死亡”。

在自己逼近死亡的那一刻，會想起今天的自己想象著自己死亡的樣子嗎？大概不會吧。因為這個下午實在是太尋常了，就像一粒被拿起的沙子又把它放回海灘那樣微不足道，所以，自己什么都不會記得。于是，他會帶著對“生”的意義的迷惑進入棺材，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沈睡在冰冷的鐵箱中，一個人蜷縮著，被埋葬......

由于恐懼，下腹隱隱作痛。

“太宰？太宰？”

那個少年、青年、或者歲數(shù)不大的中年人回過神來的時候，轎車剛剛靜止下來。防風(fēng)林不見了，司機也不知什么時候憑空出現(xiàn)，比電子程序還要恪守交通規(guī)則地護送著乘客，在那個街區(qū)的車隊末尾點下剎車。他看著窗外，小孩正在為“追逐游戲”的分組抽簽，麥當勞的服務(wù)生打印了甜筒的賬單，退休后的幾個蓬頭發(fā)大媽在美食街上嘰嘰喳喳地挑選餐廳。

“啊。”

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乘客。那個乘客坐在他的身邊，而不是司機旁邊的副駕駛位，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但和邋裏邋遢、滿臉纏著繃帶、皮膚上刻滿了自殺風(fēng)霜的自己相比，他是那么的甜美、那么的張揚、那么的奪目。他有一張稍顯幼態(tài)的臉，一頭稍長的橘發(fā)，一對被自己引以為傲的藍色眼珠，身上那套低領(lǐng)的機車服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太陽的味道。

“啊，中也，我在聽。不過你剛才在說什么？”

中也明顯是要揍人了，但不知是顧及車內(nèi)空間狹小還是什么其他原因，又把拳頭忍了回去，只爆出了一個音節(jié)：“呵！”

太宰當然不會說自己剛才走神走到哪裏去了。這些東西講出來太過于驚世駭俗。

對太宰來說，腦子有了“時間概念”那么平常的事，發(fā)生在了16歲那年的一個平常的下午。

值得恭喜。但不妙的是，和時間概念一起襲來的，還有“世界線預(yù)知“的記憶。

——進了武裝偵探社的自己和留在港口黑手黨的中也。留在港口黑手黨的自己和進了武裝偵探社的中也。穿灰西裝的自己和藍西裝的中也。在骸塞的白雪公主和跳下飛機的小矮人。作為首領(lǐng)的自己和同床異夢的最高干部。雙叛逃后為情所困的自己，和大路朝天各走一遍的中也。

是真的嗎？這么多記憶。

但我只有一個，我還是我。

那這些“我”又是誰？

太宰發(fā)現(xiàn)每個世界裏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繞不開中也。

中也又是誰？

太宰看向中也的目光，從熾熱、從愛慕，漸漸沒有了溫度。

——如何證明，自己曾活著呢？

坐回座位的中也看著太宰細細發(fā)抖的樣子，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出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