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在皇帝暴斃之后，時安泰利用自己手中的禁軍把整個皇宮都控制了起來，一直到葬禮結束，太子姚重賢去了定西，他才撤掉了宮裏的禁軍，放出了一直被軟禁的眾人。

時間還是要倒回到宮宴的那天晚上，在宮宴結束之后，靜貴妃立刻將姚重禮叫到自己的宮裏。桂嬤嬤見貴妃的臉色不好，趕緊把房間裏的宮女太監(jiān)都支了出去，自己把門關上才重新站回貴妃身后。貴妃看著低頭站在身邊聳眉耷眼挎肩地頭的姚重禮，壓著火氣說道：“今日我去書房伺候你父皇的時候，看見了御史遞上來折子，裏面逐條列舉了你最近的各種不端行為。這樣的折子還不在少數(shù)，只是你父皇都不肯批覆堆在了一邊。你自己說吧，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御史都把折子遞到你父皇面前了。”

姚重禮只是靜靜的站立在那裏，聽著母親對自己的指責。靜貴妃抬頭看見姚重禮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心裏的火氣再也壓制不住，隨手丟過身邊的杯子就朝他砸了過去，杯子裏面的茶水撒了姚重禮一身。

一旁的桂嬤嬤見貴妃這次是真的動了氣，趕緊上前拿出手絹擦了擦她袖子上沾到的茶水，一邊擦一邊說道：“娘娘消消氣，您這身衣服還是用王爺送的壽禮，那匹天水碧的朝霧紗做的，衣服做好了您一直舍不得穿，一直到今日家宴才舍得拿出來，要是沾了茶水染上了污漬可怎么好。”

聽見桂嬤嬤這話，靜貴妃不由得從鼻腔裏發(fā)出一聲冷哼，說道：“還不是因為他平日裏游手好閑，終日裏只會結交些狐朋狗友，做些不務正業(yè)的勾當，才能從哪個不知道來處的海上客手裏買到這晨霧紗。”她說完看了一眼姚重禮，見他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拍了幾下桌子說道：“大臣提起你那兩個哥哥來，不是有見識通古今，就是不拘泥善變通，只有你這個孽障，在外宿醉不歸，被御史知道了直接告到你父皇那裏去了。你如今也有十五歲了，你父皇說你如今大了，也該出去見些民間世俗，才特許你可以自己出宮。可是你出宮后都做了些什么，如今御史遞了這個彈劾的折子，不就是在打你父皇的臉嗎？你的哥哥們都是給你父皇長臉，只有你這個畜生，事事不讓人省心。”

聽到這話，姚重禮才抬起頭，有些不服氣的說道：“母妃說兒臣出宮只知道呼朋喚友游戲市井，兒臣并不敢辯。只是兒臣在暢月閣見過太子哥哥，也曾聽周望說重泰哥哥從芙蓉館帶了一個舞姬回府，為何御史不去彈劾他們，只遞彈劾我的折子？”

靜貴妃聽到他說出這種話，趕緊上前捂住他的嘴，一時間又氣又怕，忍不住用力拍了姚重禮幾下，說道：“我早就說過不讓你去這些地方，你偏不聽，鬧到在宮外過夜，我只能派文良那個孩子去找你。你如今還不認錯，倒攀扯出別人來。”

貴妃一時氣急，不由得咳嗽起來。桂嬤嬤趕緊上來幫貴妃拍后背順氣，她陪著笑說道：“娘娘別著急，我們王爺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平日裏娘娘又不肯教世俗經濟學問，才會說出這種好笑的話來。日后娘娘多教教他，也就好了”她又轉頭對姚重禮說道：“王爺快別說這種話，娘娘這些年過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是怕做錯事被人抓住把柄，前朝會有人借著這事彈劾你舅舅。陳家靠著國舅和娘娘，這幾十年終于在善興站住了腳。惹得多少人眼熱，又有多少人在背地裏就等著伸腳，把陳家絆倒。王爺你生下來就是皇子，皇上和娘娘都寵著你，我倚老賣老說句話，你哪裏知道沒地位的人往上爬的艱難。”

姚重禮見貴妃咳嗽到臉都泛紅了，趕緊跪了下來，又聽見桂嬤嬤說了這些話，忍不住紅了眼，只是倔強的不肯掉下眼淚。他跪行上前抱住靜貴妃的雙腿，將頭放在貴妃的腿上，抽泣著說道：“母妃，兒臣錯了。兒臣再也不出宮了。”

貴妃低頭看見趴在自己腿上哭泣的兒子，不由得悲從中來，抱住姚重禮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孩子，你的母親只是一個妃子，比不得你的哥哥們是嫡子。你外祖父只是一個召到善興的小官吏，在善興沒有什么親友，更不曾結交上什么世家大族。雖說你舅舅當年高中狀元，如今當上了宰相，但陳家在善興還是沒有根基。不過是眼下一時的富貴，誰也不知道能不能長久。”

姚重禮伸手替貴妃擦了擦眼淚，說道：“母妃，您別哭，一見您哭，兒臣真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貴妃也替姚重禮擦了擦眼淚，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所幸你文良哥哥爭氣，選上了太子伴讀。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我原本見太子瞧上了你璇兒姐姐，想著她若是能當上太子妃，陳家也算和皇室再結了一門親，多了一層保障。而且你璇兒姐姐是太子妃，不出意外以后就是皇后，比我那是要強多了。本來這事已經定準了，誰知道公主給你璇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湯藥，璇兒非要嫁給一個家仆的兒子，竟以死相逼，你舅舅不得已退了太子的聘禮，整個陳家都成了善興的笑話。”

姚重禮抬頭看著貴妃，用剛哭過的沙啞聲音小聲說道：“父皇疼愛母后，朝堂上又信任舅舅，父皇會幫我們的。”

貴妃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悲嘆道：“傻孩子，你父皇是皇帝，就是他有心想要偏袒我們，想要照顧陳家，可是對著滿朝的大臣，他又能做些什么。這次御史彈劾你的折子，你父皇都堆在一旁沒有看。可是這樣的折子若是越來越多，你父皇又能壓多久呢，他總要給御史一個說法。我的好孩子，別讓父皇為了我們煩心。”

貴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也伸手替姚重禮理了理頭發(fā)衣服，說道：“也不早了，孩子你早些回去歇息吧。對了，既然你父皇開恩讓你出宮，你也要出去看看。如今你文良哥哥要跟著太子送王爺回去，你且在宮裏歇息兩日。等你文良哥哥回來，你跟著他一起出去見見世面。那孩子是個懂事的，你跟著他我也就能放心了。”

姚重禮便回到自己的寢宮，他更完衣躺在床上，抱著被子哭了一陣，哭累了就睡著了。

靜貴妃卻根本睡不著，讓小宮女去打聽皇帝的動向，知道皇帝在書房召見了昌平王，便知道皇帝今晚不會來后宮了。桂嬤嬤看著宮女收拾完東西，進臥室見貴妃還坐在床上，就走到床邊坐下，說道：“娘娘你也早些睡吧，今日剛哭過，若是不早些睡，明日眼睛是腫的，被人看見不好。”

貴妃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玉桂，你說我今天對重禮的話是不是說重了，那茶水也不知道燙沒燙到他。我今天真是氣急了，怎么什么話都說了出來。玉桂，你從小跟著我，知道我從小沒有父母，跟哥哥兩個人過得不容易。我瞧著重禮，滿心眼裏都是要怎么疼他才好，平日裏生怕他受了一點氣磕破了一點皮，怎么今日卻偏偏動手打了他。”

桂嬤嬤笑著說道：“娘娘滿心裏只想著疼王爺，卻不知道這樣是害了王爺。咱們王爺是皇帝的幼子，我們下人私下裏都說，皇帝和咱們一樣，都是偏疼幼子的。皇帝原本就不像對待太子和昌平王那樣嚴格，娘娘若是再不對咱們王爺嚴厲些，豈不是害了王爺嗎？”

貴妃嘆道：“我從小吃了沒父母的苦，也見到哥哥考科舉為官的不易，我舍不得我的孩子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更舍不得他像他舅舅那樣步步為營，平日裏連說句話都要斟字酌句。可你說的對，我什么也不教他什么也不告訴他，反倒是害了他。不過不要緊，為人處世的道理，我都會慢慢教他的。”

桂嬤嬤笑著說道：“對，不著急，娘娘早些睡吧。”她替貴妃蓋好了被子，就回到自己設在旁邊的小床上睡下了，從她被買來照顧小姐開始，她就一直睡在小姐的身邊。

第二天桂嬤嬤是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的，她趕緊披上衣服走到屋外，壓低聲音斥責到：“貴妃娘娘還沒醒，你們到底在吵什么，驚擾了娘娘你們誰能擔待得起。”

這時一個宮女端著一個空的木桶跪下說道：“我要出去替娘娘打水，好準備娘娘起床洗漱，誰知道屋外多了幾個侍衛(wèi)，攔著就是不讓我出去。我問他們是誰派來的，為什么不準我出去，他們卻什么也不答，只是把我趕回來了。”

桂嬤嬤正準備出門去問侍衛(wèi)，只見貴妃穿好衣服走了出來。貴妃抬了抬手讓跪著的宮女站起來，對桂嬤嬤說道：“我瞧著門口那些人的著裝，不像是守在后宮的內侍，倒像是平時守城門的禁軍。你們也不必去問他們了，他們的嘴嚴得很，什么也問不出來的。把宮門關上，既然不讓我們出去，我們不出去就是了。”

貴妃說完就去偏殿姚重禮的房間，見他依然躺在床上睡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她朝桂嬤嬤擺了擺手，悄悄退了出去。

等回到房間，桂嬤嬤著急的說道：“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派禁軍圍了咱們的宮門？”

貴妃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眼下只是不讓我們出去，想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對我們怎么樣。安心的等吧，只希望我這些年在宮內經營的眼線能有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