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權利◎

自暴雨后, 省城的氣溫持續上升，悶熱的潮濕。夜裏，站在樹下，柔風陣陣, 空氣裏彌漫著初夏的暑氣。

晚上九點多, 市民公園裏熱鬧的人群消散, 零星的夜跑族戴著耳機，目視前方, 揮灑汗水。

天空月朗星稀，草木蔥蘢, 帶著雨后清新的味道。

昏黃路燈下, 湯儀在等人，順便背會單詞，第一個總是abandon, 這讓人怎么堅持下去？背完一頁，她等的人來了。

一個中年男人氣喘吁吁跑過，掃了他們一眼。仿佛是約定好的, 少年少女每晚約在公園裏見面，有時是男生等女生, 他們間有種獨特的默契，好像誰不來，另一個人就會一直等下去。

周嶠伸手拿過她的書包，問：“晚自習作業沒做完嗎？”

“沒, 我回去再看看錯題。”走了兩步, 她忽然拽住他, 直接道, “有道題你幫我看下。”

澄黃的路燈光灑下來, 兩人半蹲下.身，湯儀一手托腮，指出解題過程，說完自己的疑惑，趁他在看題，她轉動目光，朦朧柔和的光線中，除了彼此的存在，其余都被漠漠的夜色覆蓋。

男生表情專註，動筆寫下思路。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溫涼含光的眼睛，安靜又冰冷，使人倍感迷惑，干凈的氣質，優越的家世，出類拔萃的能力，形容再夢幻一點，就像童話書裏走出來的王子，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在學校有更多的追求者。

他們會永遠這樣下去嗎？時間還漫長，她也不確定。

“范圍這裏算錯了。”一個微小的點，他講解完，又說，“旁邊我給你出了另外一道，有陷阱，如果你解對了，類似的題不會再錯。”

她點頭，準備收起錯題本，周嶠說：“現在就做，很快的。”

趁熱打鐵，湯儀思索幾秒，寫下過程。

周嶠看著她的側臉，即便每天見面，也沒有絲毫滿足，總想從她口中得到更動聽滿意的答案。如果她不說，他會想辦法讓她主動且有所表示。

他實在不算光明磊落的人，但她是善良又不計較的女孩。在他們初遇的小黑屋裏，是她先向他伸手的。

寧靜公園的夜裏，飛蟲撲火的路燈下，兩個少年相互依偎的身影。

“這次做對了。”他說。

她笑起來，抬起頭看他，眼睫撲閃著，瞳仁像毫無雜質的寶石，熠熠生輝。

少年低下目光，盯著她的臉看，那種靜水流深的表情。

于是，敏銳的兔子隱約察覺到，狐貍的本性裏潛藏某種危險的東西。

手中的筆啪地掉落，他的手繞過她肩膀，輕握住女孩的后頸，以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的報酬呢？”來索要一個吻。

這種掌控的姿態，根本不容她有絲毫的回避。

每次接吻，都分不清是誰在糾纏不放。她仰起臉，心臟深處有麻痹感在升起，像微弱電流竄過全身。她抿住濕潤的唇，短暫的幾秒，沒有抬頭看他。

他的嘴唇擦過少女潔白柔軟的皮膚，其實還不夠，時間太少，最后，撩起她耳畔發絲，吻了下她的脖子。

湯儀敏感地后縮，過了會，不禁把額頭抵在他胸膛處。這種感覺太美好，少年的親吻鄭重又纏綿，深邃的眼神，溫熱的呼吸，年輕俊秀的面容，兩人倚靠著彼此。正因如此，她都有點害怕失去。

在溫暖的擁抱中，湯儀突發奇想，今天問了一道題，他就親了一下，那要是多問幾道題，他會多吻她幾次嗎？

將她送到小區門口，周嶠把書包給她，在她轉身離開前，他拉住她的手腕。

少年的語氣和動作截然相反，冷淡道：“再見。”隨后，極快地松手。

令她提起的心，無從落定。

湯儀走了一段路，回過頭，生怕被人發現什么，幸好四下無人，還是忍不住，她跑回他面前，踮起腳，貼近他耳朵。

少女的聲音隨風飄來，“最喜歡你了。”

順便，輕輕的吻落在少年的臉頰上。本想像兔子一樣迅速跑開，無奈被他抓住。

黑暗裏，周嶠眼神不移，說：“我沒聽清。”

為了讓他放開，又擔憂被相識的過路人看見，她湊近他耳朵，再次說了一遍。

夏風輕送，和他分別后，湯儀獨自走回去。有一瞬憂愁的嘆氣，這樣真的好嗎？感覺，明明是她更喜歡他，不過，和他在一起真快樂。

又逢周末，午后陽光明媚，光穿過窗簾縫隙投在地面。

補課結束后，湯儀在便利店裏等他。清透的玻璃門外，少年遠遠地走過來，風吹起他黑色額發，燦爛陽光裏，他臉龐白凈，目光立即捕捉到她，眸中微亮。

湯儀看眼時間，說：“今天汪老師留你好久。”

討論完兩道題，汪如海又跟他聊了之后考試和選專業的事，大人們想法都相似，不要浪費曾付出的時間和精力，而周嶠不置可否。

高三一年會過得非常快，高考，只是人生中第一道分水嶺，不代表永遠。

放棄既定的坦途，踏上迷霧茫茫的道路，從不感到可惜或后悔，相反，他越來越清楚自己想要的。不論學業、未來方向，或是重要的人。

兩人走出便利店，湯儀問：“如果你競賽順利拿到保送機會，你會放棄嗎？”

“靠前的名次，可以和招生方談條件。”他說，“既然做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更不是做到可以了就收手，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萬一生出變故呢？

“如果談不攏，那就正常高考。”陽光太盛，他微微斂眸，一小簇陰影籠罩下來，襯得他目光深沈，“對我來說，沒什么來不及的，都來得及。”

湯儀不由側頭看他，對他又多了一點認識。這樣的想法很冒險，也很有決斷，毫無疑問，他有驕傲任性的資本，對想要的東西勢在必得，行動力驚人。

不像男生目標清晰，思慮周全，在面對分科的事上，湯儀糾結了很久。

周嶠了然道：“在你糾結的時候，心裏已經有偏向了。”

“你和我不一樣，你是什么都要。”湯儀說，“對你來說，沒有絕對的選擇，魚和熊掌永遠要兼得。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