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笑紅塵

“砰！”的一聲，一只狼毫筆從那溫文爾雅，如玉般的男子手中滑了出來，筆尖上的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副丹青只是一瞬，便毀于一旦。

畫上的女子，姿容絕色，一張瓜子臉，一雙柳月眉，身著白衣，如妖似仙。那張臉是沐月琪上官謹睿的畫上看見過不少次的，但與以往不同的是，近日的這幾幅，都是寶石般的黑眸，而非蔚藍色的瞳孔。原本那柔弱的仕女圖，現(xiàn)下眉宇間也散發(fā)著勃勃的英氣。

而書房之內(nèi)的墻壁上，一眼望去，都是同一個女子，或嬌俏，或狡黠，或迷糊，或英氣勃勃，或……千姿百態(tài)，般般入畫。而執(zhí)筆人，此刻卻愣住了，冷冽的眼神看見面前的老者：“為什么不早點說？”原本溫雅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只讓人覺得冷的驚人，這語調(diào)，比皇甫懷寒之冰冷都絲毫不讓。

那老者瑟縮了一下，而后開口：“少主，下臣只是怕您誤了大事！”畢竟他們的大業(yè)，被少主毀在那個女子手上的，已經(jīng)太多了。從實力暴露，又到南岳的兵權(quán)，甚至和君臨淵對上，要是早些說，還不知道會惹出什么事情來。若不是考慮到那個女子墜崖的事情已經(jīng)過了很久了，少主再瘋狂，也不可能掘地三尺去找，他今日也不會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而一旁的沐月琪，只是低著頭看著他被毀了的那幅畫，面露心疼之感，這畫是他畫了幾天的。看著他笑意不復，卻依舊豐神俊朗的容顏，頓了頓，開口勸慰：“相爺，他們也是為了你好！”

“砰！”的一聲響起！上官謹睿的手狠狠的拍到了桌案上，墨玉般的眸子染上了熊熊火焰，怒視著那老者：“為了我好？你不要忘記了她的身份！比起我，她才是南宮一族的少主！也是南宮一族的嫡系血脈！”

老者從來就沒見他發(fā)過這么大的脾氣，腿一軟，跪了下去，但面上卻無半分愧色，只是沉聲開口：“下臣自然知道誰的身上，流的才是皇家的血液，但是少主，女子不足以成事，這個道理您應當懂的！”

他們怎么會不知蘇錦屏才是他們應該效忠的人，因為她身上有著皇室的血統(tǒng)，但是從那個蘇錦屏的表現(xiàn)就能看出來，為情所困，甚至欲嫁與仇人之子為妻，這樣的女子，如何能成大事？他們這些老臣想要的只是恢復南宮一族的榮耀，是誰領(lǐng)導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能否達到他們的目的！

上官謹睿深呼吸了一口氣，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方才開口：“錦錦之才，并不在我之下。她之所以如此，不過是不曉內(nèi)情！”他自然知道錦錦不能嫁給皇甫家的人，也不能嫁給百里家的人，但是他卻想，既然她已經(jīng)忘了，這些事情就讓他南宮睿一個人來擔，沒有那些恩怨情仇，她當會過得很好。可是現(xiàn)下……

“少主又如何斷定公主知曉內(nèi)情之后，不會頑固不化的繼續(xù)要和那個百里驚鴻在一起？老主子們在地下有靈，是決計不會原諒公主所為的！”那老者說著，一張老臉上的肉也有些微顫，確實是為了蘇錦屏的不爭氣而憤怒。這天下的好男兒何其多，就是不嫁少主，冷子寒、慕容千秋、君臨淵哪一個會比百里驚鴻或皇甫家的人差？可是她偏偏就挑上了仇人的兒子！

這一問，讓上官謹睿頓時語塞。語塞之下，也有些頹然，早知道百里驚鴻之能，不足以保護她，不論如何，他也不會送她去南岳。他是信了那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會對錦錦好，所以才想著讓上一代的恩怨隨風而逝，這些擔子由他一個人挑起，可是沒想到她就在百里驚鴻的眼皮子底下，他卻讓她墜了崖！

沉默了半晌之后，一聲怒吼忽然從上官謹睿的口中溢出：“去找！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這般暴怒，是從來就沒有過的狀況！

這一次，找到了錦錦，他便絕不放手了！他再也不會讓錦錦離開自己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百里驚鴻既然沒有本事保護她，那就讓他上官謹睿來！

那老者也被他罕見的怒氣嚇得不輕，沉聲開口：“少主，我們現(xiàn)下的處境原本就很不利，皇甫懷寒和君臨淵都發(fā)現(xiàn)我們藏匿的兵馬，好不容易才轉(zhuǎn)移走，現(xiàn)下在這個風尖浪口，又這么大張旗鼓的找人，想必會引起皇甫懷寒更大的猜疑！”

“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溫雅的聲音已經(jīng)不似泉水擊石一般動聽，只帶著冷冽之感，和濃濃的厲色。

那老者低下頭，開口：“少主，等老王爺回來，是一定不會答應您這么胡來的！”

“來人！”上官謹睿已經(jīng)是上了脾氣。

不多時，兩個黑衣人進來了：“少主！”

“不遵主命，殺！”他的神色已經(jīng)淡然了下來，沒有了方才的沖動之感，一雙墨玉般的眸中射出睿智之光，眼底的冷睿，叫人不敢逼視！

那兩個黑衣人都愣了一下，這老者可是幾代朝臣啊！說殺就殺？但他們還是乖乖的將那老者拖出去了！老者面色灰敗，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為自己求情，因為他知道自己今日確實是做過頭了，主子的權(quán)威，都要靠下人的恭謹，才能表現(xiàn)出來并維持下去，自己講這樣的話，根本就是藐視主子的表現(xiàn)！

待那老者被拖出去，上官謹睿方才對著虛空開口：“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暗處有人應了一聲，而后一道黑影閃過，那人已經(jīng)離開了屋子。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上官謹睿有些頹然的坐在板凳上，他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么辦，或者說，要是找不到錦錦該怎么辦。嘆了一口氣，面上已經(jīng)沒了那抹讓人一見便覺得如沐春風的笑意，修長的指尖輕輕的揉著眉心。

“相爺，吉人自有天相！”沐月琪緩聲開口，眼中酸楚，沒叫他瞧見。

吉人自有天相？苦笑一聲，若真是如此，當初又怎么會……但他也明白沐月琪是一番好意，所以沒有開口。

就在此刻，又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進來了，比方才那個，眉宇間多了一股霸氣，一雙眼也閃爍著精芒，面上卻帶著喜色：“少主不必憂心，當年的巫師已經(jīng)找到了，他說可以恢復公主四歲之前的記憶。而且他斷言，公主現(xiàn)在還沒有死，現(xiàn)下正在北面！”

“此言當真？”上官謹睿眼睛一亮，徒然間的大悲大喜叫他有些招架不住。錦錦沒事，而且找到了當年的那個巫師，那么，錦錦的身份，也可以告訴她了。

“自然當真！”那老者的面上也滿是喜意，其實他們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將當年的一切告訴公主，但是公主若是不信，他們當如何自處？現(xiàn)下那個巫師已經(jīng)找到了，事情自然也就好辦多了。

舒了一口氣，那抹溫雅的笑已是重新綻放在上官謹睿的臉上：“那便收拾收拾東西吧，過幾日，我便向皇甫懷寒請辭！”

“少主是想……”老者有些不解。

笑著開口回話：“繼續(xù)在東陵耗著，也并非長久之計。皇甫懷寒對我有疑心，一直盯著，現(xiàn)下我與他是兩兩奈何不得，雙方都無法施展拳腳，不如就退出去，我們的行動也方便很多。”

“以退為進也不失為上策！老臣明白！”老者應了一聲，便退出去收拾東西。

而此刻，屋內(nèi)就只剩下上官謹睿和沐月琪，偏頭看了她一眼，心中頓感歉意，這個女子，自己救了她一命，她便無怨無悔的付出到如今，但是對她，除了抱歉，他什么都給不了。當下也狠心開口道：“沐姑娘，你走吧，在下的事情，原本就不該拖累你，就是報恩，這些年也該是夠了！”

“相爺對沐月琪有恩，沐月琪是不會走的！”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酸澀。

這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卻覺得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該再累了人家姑娘的青春了，眉峰一皺，刻意開口道：“沐姑娘，想必你也聽出來了，在下馬上就要去找錦錦，你跟在我們的身邊，錦錦若是誤會了，在下會很難做！”這個理由足夠逼走她了吧？

沐月琪聞言，一僵，咬著下唇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盈盈有淚光閃現(xiàn)，自父親死后，她就沒有再流過一滴淚，但是今日卻被他幾句話刺得遍體鱗傷！她只是想跟在他的身邊而已，哪怕只是遠遠的看著他，可是他卻連這么一點恩惠都不愿施舍給她。

看著她眼中的淚光，上官謹睿心中的歉意更甚，迫自己偏過頭不看她。繼續(xù)冷聲開口：“沐姑娘深明大義，相信你不會讓在下為難的！”

“相爺?shù)男乃迹逶络髅靼祝∠酄敱Ｖ兀　彼⒎谴棱g之人，上官謹睿與她也算得上是交心的知己，他的想法，她怎么可能看不透？只是離開了他，她就能找到自己所謂的幸福嗎？她只會覺得人生都已經(jīng)黯淡的失了色彩！

說完這句話，便轉(zhuǎn)身而去。到了門口，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竟有了一種嗷嚎大哭的沖動！她知道她敗了，不是因為她不夠優(yōu)秀比不上蘇錦屏，而是因為她輸在在起點上。走？去哪兒？她不知道，以后該做什么，她也不知道。甚至活著是為了什么，她都全然不懂。踉蹌著步子，一步一步踏出了相府……

一雙溫雅的眼眸看著她的背影，眸中滿是歉意。沐姑娘，對不起……

既然她的幸福，他不能給，就不該再繼續(xù)絆著人家。低頭，看著自己花了的那副丹青，嘆了一口氣，疊好，而后放置一邊，重新打開一張紙畫了起來……

……

君臨淵這一暈倒，蘇錦屏便是完全懵了，因為她確實是想不到半點法子來治他的病，只能由著他躺在床上，等著自然醒。她知道君臨淵這病已經(jīng)越發(fā)的嚴重，但是暈倒什么的，趟一段時間就應該能醒，倒是不至于就這么折了，這也加快了她辨析藥草和研究醫(yī)理的速度。

而此刻，面色浮白的他卻躺在床上，唇色無一絲血色，就連眉間那滴似血的朱砂，若不仔細看都根本就看不見了。而且他這一暈倒的消息還不能走漏出去，否則北冥必定大亂！就連蘇錦屏，也不由得為之焦心起來。

時不時的過去摸一下他的脈象，看樣子氣息已經(jīng)是漸漸平穩(wěn)了，但是卻更加虛弱了，根本連脈都提不起來。要用上好幾分力道才能探到。

耳尖微動，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蘇錦屏面色一肅，看來是有人來了！趕緊出去攔住來人：“何事？”

那黑衣人被攔住之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開口：“姑娘，屬下有要事向皇上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