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不正常。」

這是黑發女性進來后的第一句說話。

她并不是在自己的本丸，而是到了座落在商店街的醫院里，審神者前腳離開，醫生就迎來了他的第二位不速之客。

「綾音，你就不能學會敲門嗎？」醫生微微的沉下聲線，這種不近人情的語氣，完全不像在對自己的女兒說話。

「坂崎楓明明是人類，她的靈力波動卻與一般的審神者完全不一樣，靈力無法以修復液補充，身體也汲取不了任何食物養分。」黑發女性知道審神者在隱瞞自己吃不了東西的事情，這讓她感到很生氣，對父親的不悅視若無睹，徑直的說，「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在康復。就算是以靈能力者來說，她的生命力未免也太異常了。」

醫生沉默了一會——他讓綾音負責審神者時，早就預料到前者早晚會發現審神者的異常之處，但他沒有想到只不過是一次診斷，她就意識到這點，「她的編號是3310，你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嗎？」

黑發女性皺著眉頭說，「她很早就上任了，這點我一早就知道」

「不，不止這樣。」

「什么？」

「由于每位審神者的入職時間都零零散散的，時之政府為了區分出所有人的資歷，就把每五千位審神者就分隔為一代。」醫生看著屏幕，似乎在操作著什么，但這不影響他徐徐的述說，「綾音，我記得你的編號是30280，你是第七代審神者，在你的一代，審神者資格的評核只剩下靈力和適性測試了。」

「所以……？」黑發女性語氣生硬的問道。

所謂的「審神者才能」，是同時包括了特殊靈力、符咒術、戰斗能力、品德、領導力等的考量，每一項都是重要的指標，所以合符資格的人才會如此稀少。

大家都知道時之政府在早期錄取審神者的標準太嚴苛了，讓審神者領隊出陣也造成了大量的審神者死傷，戰事吃緊，所以后來就放寬了限制。現在，大體上只要是符合標準的靈力的人都會被發掘和任命。

——這與她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關系嗎？

「坂崎楓，是第一代審神者。」

醫生緩慢的說道。

黑發女性感到不解，醫生卻像是嘲諷的笑了一聲。

「綾音，你就沒有細想過嗎？」他收回了嗤笑聲，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繼續說——「一個世界有六十億人口，就算假設一個世界只有一個潛力者，那千萬個平行世界也理應有著無數的潛力者，可是以時之政府的力量，他們搜遍了以萬億為計的人口，最后，卻只找到了五千人作為第一代……」

莫名的，黑發女性感到一陣戰悚。

「——你知道為什么嗎？」醫生問，同一時間，他調轉過了面前的屏幕，讓黑發女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屏幕上的數十張照片。

那些照片上的編號全是五千位以下，它們只有證件照般大，但這不妨礙她看出，上面的第一代審神者，無論一開始有著怎樣的外表，他們最后全都……

無一例外的，變成銀發銀眼的存在。

「這……」她驚駭的瞪大了眼睛，喉嚨吐不出半個字。

「審神者中最稀有的分支，我們稱他們為——觀測者。」醫生冷靜的說，但語氣中帶著一點懷念，自從「觀測者」成為禁忌后，他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個詞了，「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審神者，而又不是每個審神者有潛質成為觀測者。」

黑發女性頓了一會，抓到重點問道，「你剛剛說了……『成為』？」

「就算有式神的輔助，你以為普通的審神者在失明之后，還能如常的戰斗？」醫生笑了一聲，但他的語氣充滿了沉重的意味——「觀測者是人為改造出來的產物，他們不但擁有異常強大的感知力，還能靠著細微的氣息，直接窺探時空隧道另一面的座標。」

每一個審神者都能進行靈力探測，甚至有些擁有比較高的天賦的人，能進行非常細致的感知，但他們都沒辦法做到這點。

當然，成為觀測者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醫生閉了閉眼睛，想起了審神者失去焦距的雙眸，它們曾經宛如盛載著星光般閃耀過，「當年，靠著第一代的審神者，時之政府占盡了上風。而這個結果就是，時間溯行軍反過來狩獵審神者。」

「……！」

醫生疲憊的看著屏幕上的審神者們，他們大多都是由他負責管理健康的老朋友，共同渡過了很長的時間，「一個接一個、第一代的審神者相繼殞落，大多都是在戰場被圍剿至死。」

審神者當時的年紀還太小，承受不了改造的過程，所以時之政府暫時沒有向她發出「身體改造建議案」，但是她也沒有逃過一劫，她的本丸依然被時間溯行軍定位襲擊了。

她的刀劍男士全數殞落，而她變成了這個樣子。

「時之政府在試圖挽回她。」醫生垂眸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他們想挽回一個心存死志的人，花了這么多力氣找回來的人才，怎可能輕易放走。「審神者獨立作戰計劃……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也通過了參謀部的審議委員會，不僅特地安排一個什么也不知道的新人，還送了她一個本丸……」

簡直是難以置信——本以為絕對不會被贊同的計劃，剛剛以一票之差通過了，那群摳門的老頭子可不是那么好說話的家伙，之前送出一個本來就要花力氣清理的雞肋本丸還好說，但關于之后的……

醫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想到了自己交給她的信件。

大概，參謀部根本不看好她的計劃。

她無疑是優秀的，但讓一個觀測者只追蹤一個特定的敵大本營，簡直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就算找到她壽終正寢也未必能找到，這種不符合成本效益的事情，可不能打動他們……很明顯的，她答應了什么讓他們心動得不得了的條件。

黑發女性不可置信的問道，「這點，你一開始就知道了？」

「你以為，是誰推薦她繼續任職的？」醫生笑了一下，帶著說不出口的后悔——那是他一生中做過的最錯的選擇，他以為審神者會在尋找仇敵的過程中得以發泄，以為她會慢慢的好起來。

可是，她遠比他想像中的決絕。

他不敢相信，審神者居然會對她自己狠心到那個地步——不，她向來都對自己足夠的狠，無論是剛上任時的自虐式訓練，還是現在傾注一切的復仇。

黑發女性從來沒有想過，一進來就會聽到這種可以被稱為最高機密的事情，她沉默了很久，才問道，「你跟她道別了嗎？」

「……正確一點來說，是她跟我道別了。」醫生撥動了一下桌上的沙漏——里面的砂子不受影響的繼續流瀉，一點一滴的落到底部。

他快要離職了，雖然頭銜是醫院院長，但其實比起管理人，更像一個監視者。這個職務本來就是時之政府的高層成員輪流擔任，他只是剛好擁有醫生的牌照，才能一邊當院長，一邊負責審神者的健康。

而他離職后，大概不會再有機會與那個孩子見面了，「她向來都很聰明，而且消息靈通。」

「……」

「綾音，好好的照顧她。」醫生站起來，把手上的一份厚厚的醫療文件交給黑發女性——他也許是一個能干的人，但并不是一個好老師，所以他決定把女兒的學習交給別人，「還有，接下來的擔任院長的人是你的黑田叔叔，他在工作上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跟著他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