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的註意力總是有限的。

尤其是當一個人酒足飯飽，熏熏然于溫暖舒適的沙發上之時。就好像現在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的進藤光，就只能把自己像玩具似的丟進軟綿綿的沙發上，然后任著自己的視線直勾勾地看著斜靠在自己對面沙發上的偵探。血液因為大量的進食都歡快地集中到胃部進行消化，感謝此時遲緩的大腦，進藤光眨了眨眼，一點也不為自己一直盯著某位偵探看了將近十分鐘而感到臉紅心跳。

“這才是正常的。”進藤光眨了眨眼，用自己僅剩的理智告訴自己，“剛才那陣子心跳過速一定是幻覺。”但是室溫似乎有些過于溫暖了，困倦似乎不僅僅在身體裏，甚至在空氣裏、燈光裏和自己所靠著的沙發裏都堆滿了困倦。進藤光忍不住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臂，然后揉了揉眼。

這似乎并不能使困倦退卻，但進藤光好歹覺得自己好一些了，至少不會在沙發上坐著、坐著，嗯，看著某個偵探然后徹底睡過去。雖然在早先的時候，進藤光就已經在某偵探先生面前睡了將近一個小時，但是這并不妨礙現在的進藤光認為在塔矢亮此人面前睡覺是極其……進藤光皺了皺眉毛，抗拒地聽著理智在耳邊突然插嘴：“這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你剛才就睡得很死這項事實。”然后聽到自己的腦子裏蹦出一個聲音：“因為他說喜歡你，而你，在一個多小時前，剛和這個人告白過，雖然你覺得個口誤。但誰知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這肯定、一定、絕對！”集中到胃部的血液似乎瞬間都沖到腦門，進藤光只覺得精神一振，然后就看到對面原本斜靠在沙發上的塔矢亮此時正雙手十指交叉放在下顎處，帶著某種近乎于溫柔的詢問的目光看著自己。進藤光瞬間覺得喉頭有點干，他低下頭，避開了尷尬，喝了一口已經涼了個徹底的茶，才覺得自己徹底準備好了。

然后他聽到自己說：“沒事……”真是一句廢話，進藤光有時候真是恨極了自己面對塔矢亮時這種時而狂喜時而狂怒時而失落時而好奇，情緒總是玩高空彈跳的狀態。他有點無可奈何地揉了揉臉，然后望向了仍舊淡淡看著自己的塔矢亮，“我知道你能推理出來我想說什么，但是你可以和我聊聊，就當打發時間嗎？”

塔矢亮看了進藤光一眼，然后直接站起身下樓去了。正當進藤光為“聊聊”這個似乎并不現實的提議感到失落時，塔矢亮又回來了還提著一瓶酒和兩個玻璃杯。看著塔矢亮欠下身在自己身邊的茶幾上放下一個裝了碎冰和半杯牛奶的杯子，進藤光只覺得自己的腦門上畫著的問號，越來越大，不過好心的偵探先生察覺到了小巡查的困擾，在進藤光的杯子邊又放下一個只加了碎冰的杯子，體貼地進行了免費答疑：“這是緒方精次送來的謝禮。”

“緒方精次？你是說……你剛才下樓是因為緒方精次給你送酒？話說……”進藤光疑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瓶子，上面全是進藤光完全看不懂的異國文字，“這是酒吧？”

“自然是”塔矢亮低聲回了一句，用啟瓶器利落地拔掉了木塞，分別倒進兩個杯子。頓時，一股混合著奶油的芬芳、酒的熱烈、可可的甜蜜與蜂蜜的溫潤的獨特味道在客廳裏蔓延開來。用余光看到小巡查湊到杯口好奇地聞味道的樣子，塔矢亮壓下心底某種不同尋常的悸動，微微笑了，“只是不同于普通的酒而已。”

雖然說這個酒聞起來的確比進藤光以前喝到過的酒都要不像酒一些，進藤光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拿著杯子輕巧地繞了個圈回到自己對面的沙發上的塔矢亮。把視線從那人風衣的一角揪了回來，進藤光用自己也想不到的平靜語氣說道：“別試圖轉移話題，我記得我之前說了，我們需要聊聊。”

“當然，我沒有轉移話題。”塔矢亮一手拿著手機飛快地按著屏幕，一邊低聲說，“而且你不覺得一點酒精，能使聊聊開展得更順利嗎？”

“我絲毫不覺得。”進藤光沖著塔矢亮翻了個白眼，“我只知道醉酒駕駛容易出現交通事故，而且去年一年因為酒精而起的民事案件有896例，因為酒精而起的刑事案件有超過500例。”

“但東方有一句話叫酒后吐真言。”塔矢亮很快把手機收了起來，拿著酒杯沖著進藤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保證我今晚有問必答。況且……”塔矢亮又道，“雖然有17%的酒精含量，不過稀釋了之后只有9%左右，不用擔心會因為宿醉影響第二天的工作。”

好吧，完全被香味吸引住的進藤光，在解除顧慮之后，還是決定嘗一嘗這個看起來很高端的洋酒。畢竟，進藤光透過杯沿睨了一眼似乎正在使用其短信轟炸技能的塔矢亮，緒方狐貍送的謝禮，應該會很貴吧……想到自己可憐的薪水，還是不喝白不喝吧！

“狐貍送的酒還不錯嘛！” 進藤光咂了咂嘴，酒的味道意外的甜，而且加了冰和牛奶之后很清爽適口。看到塔矢亮還盯著他手機，手指按鍵如飛，“難不成你是在用短信轟炸的方式感謝緒方先生送你的謝禮嗎？”

看著屏幕上緒方精次發來的一行簡訊：“百利酒，應該能幫你搞定單純的進藤光吧。另，作為一個稱職的師兄，我得提醒我的小師弟：即使像進藤光這種遲鈍又大條的款，不抓緊時機也會失之交臂喔。”

嚴肅正經的父親怎么會收了這么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弟子……這個人，還成了自己的師兄……

當年塔矢亮沒想明白的問題，果然現在以及得不到解答。

塔矢亮皺了皺眉，腦袋飛快地想著各種反擊的策略。很快就回了一條簡訊：“作為你的師弟我也得說：高仿的的香奈兒綠意，并不迎合潮流的女式套裝，黑色直長發。師兄你新認識的女人，或許并不如你想的那樣適合婚姻。當然你會說一個豪門世家的女子鮮少有她這么低調優雅又自持的。不過，她不追求時尚，用高仿的香水，低調只是為了維持家族表面的風光。事實上，她恐怕是內心充滿險惡念頭的毒蛇。而你，難道想要成為她石榴裙下第二十個或許是排名更靠后的男人？”

緒方精次的回覆很快來了：“多謝關心，我不覺得一個有心計的女人比滿腦袋稻草的女人要壞。更何況，從來沒有fall in love的你，難道自詡比我更精通此道？你還需努力，我親愛的小師弟。”

塔矢亮皺了皺眉，露出標志性的嘲諷表情，然后果斷地把手機按掉，扔回了自己的衣兜。他抬頭看到進藤光看著自己的時候，停了那么半秒，才飛快地拋出一句：“只是垃圾短信而已。”

“好吧。”進藤光點點頭，沒有再問。轉過頭又喝了一口酒，感覺冰冰涼涼的酒正順著自己的血管在周身流走。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進藤光瞇了瞇眼望著白花花的屋頂，任由自己的思緒在偵探先生不能涉及的領域隨意地發笑：每次都能把某個不可一世的偵探氣得一臉漆黑的垃圾短信，哈！真不知道緒方精次究竟寫了些什么。

“你的創意不錯。”偵探先生滿血恢覆的速度倒是很快，進藤光從思維的世界裏走出來的時候，塔矢亮又是那副風度翩翩的欠揍模樣，“如果哪天我不再從事偵探這一行，或許可以開個小工作室，發發廣告短信為生。”他笑著眨了眨眼，又補充了一句，“以緒方的名義。”

“聽起來不錯。”

雖然塔矢亮也個性惡劣好歹和緒方狐貍不在同一次元。上司和房東兼飼主，自然是塔矢亮先生勝出啦。漸漸有些迷糊的進藤光自己又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掉了大半，然后吃吃地笑了起來，“你說的對，酒對聊聊是不錯。”

塔矢亮看到那雙泛著水光的琥珀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沒有說話。帶著笑意，看著有點微醺的進藤光變身話匣子。說起了很久以前，一段連進藤光幾乎都忘得差不多的記憶……

總而言之，進藤光此時此刻只覺得脖子酸痛，手被頭枕著也沒了知覺。他剛想活動一下脖子，卻陡然發現在一片黑暗中，有雙微涼的手貼上自己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