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員抬手在身后的黑板上畫了個簡易畫軸作為示例，“不明身份者用他的靈力去喚醒畫——以易榮的說法，他自己當時并不知道這件事。等畫中的這個抽象的形象被靈力——可能還有一些其他秘術——刺激后，畫被送到了點墨園，又被李墨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送到了讀柳庵。讀柳庵殘存著主人杜柳的氣息，在房子內外靈氣的滋養下，畫中物——我們定義為畫中妖，徹底被激活。”

黑板上的畫軸開始一閃一閃的，發出危險的紅色光，就像一個怪物在一呼一吸，仿佛隨時要蘇醒。盛賦聽得目瞪口呆，暗中思忖這是什么邪術，似乎有點厲害。墻上的審訊員還在講話：“然后就出現了布質的毒老鼠。我們懷疑幕后黑手就是算好了畫中妖能夠脫離畫卷的時間，放出了老鼠。”

盛賦又想起來當時奶蓋兒在一杯倒跟她們說老鼠的事情，風嵐還告訴她在牧郡無需擔心鼠患問題。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審訊員停下話頭，抬手在黑板上畫了個老鼠，“毒老鼠攻擊了永青山的一個白樺樹守護精靈，長生貂去救精靈時也沾染了毒氣，這種毒氣會攻擊胃部，從而導致軀體難以守住靈力，而畫中妖就有了攻擊的機會。畫中妖襲擊了精靈和長生貂，導致精靈死亡，長生貂靈力嚴重受損。”

“補充說明一下”，審訊員將本子翻了一頁，“在盛賦和云通的講述中，襲擊者攻擊ta們之前，都是偽裝成ta們的熟人騙ta們服下毒藥，這種毒藥和布老鼠攜帶的毒藥一致。所以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證據，證明布老鼠和畫中妖大概率出自同一個勢力的策劃，前期需要毒老鼠廣撒網四處攻擊，后來畫中妖自己就能做到了。”

安察長敲了敲書本讓它暫停，轉過身對盛賦和云通說：“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不得不說盛賦小姐加快了我們的進程……不過我們也準備好了！”

他這句話盛賦似懂非懂，一旁的云通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有個問題”，云通像上課提問一樣高高舉起右手，“那個什么畫中妖攻擊我們的時候，不是偽裝成我們的熟人嗎？可是他不認識我們啊，又怎么知道我們的熟人是誰呢？”

“是啊，他偽裝成林語疏的時候，甚至連脾氣秉性、學識氣度都非常像”，盛賦補充說，“如果它原本是一幅沒什么靈力無法自由行動的畫，那他了解牧郡的機會并不多吧！據我了解，讀柳庵位置偏僻且沒什么名氣，去的人微乎其微，那幅畫也接觸不到郡裏的人啊？”

安察長點點頭，為ta們解答：“我們推測，主謀有很不錯的迷幻術，易榮完全沒有看出那家奶茶店有什么問題，而且你不管是魂游的時候還是白天和林語疏再訪的時候，都沒有看穿那裏的偽裝吧？林語疏作為一個修為不錯的教習師，才破了那裏的偽裝。”

這個理由聽上去聽有說服力的。安察長接著說：“所以那幅畫也有可能被加了一些幻術之類的——不過具體是什么，神秘解謎科的同事還在做討論。我們註意到你說過一個細節，一開始你并沒有看清對方是誰，是你先認為對方是林語疏，并且喊出名字，對方才在你眼前呈現出林語疏的樣貌，對吧？”

盛賦轉了轉眼睛回憶了一下，確有此事。

安察長：“所以，這個假的林語疏，其實是你和畫中妖一起創造出來的。你給了畫中妖名字和形象，你的想象為畫中妖后續和你的相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靈感，或者說根本。而且因為你已經接受了他是林語疏這個事實，所以即使他有可疑的地方你也會忽略。”

“同樣的邏輯也可以解釋你的遭遇”，安察長指指云通，“或者說你的遭遇一同佐證了這個邏輯。”

毛毛蟲在旁邊聽了半天，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插嘴了。她也舉起右爪，問：“長官，請問你怎么篤定這個畫中妖有這么聰明呢？他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讀透目標人物的內心嗎？更何況還要模仿ta們的朋友？我覺得不太嚴謹！”

“果然是有閱歷的貓啊！很聰明！”安察長露出了這么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用不必要也不嚴謹的措辭讚許毛毛蟲，看得出來他很喜歡貓。“我們走訪了李墨輕和杜麗，她們都說杜柳后期很喜歡去墨非殿靈球那裏坐著，找靈感或者畫畫。靈球的威力你們都知道吧？”

“不知道。”盛賦、毛毛蟲、云通異口同聲地說。

安察長撓了撓頭，咧開嘴扯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審訊員說：“總之——思想的力量是很可怕的，靈球裏有無數生靈的思想、靈氣、情緒……沒有人能預料思想會醞釀出什么、會對有靈和無靈之物產生什么影響。根據李墨輕和杜麗的判斷，這幅畫是杜柳后期的作品，也就幾乎可以確定它產生于靈球之畔。這樣來說，那畫中妖受靈球的影響，能迅速模仿一個象，就不算難事了。”

“好深奧啊！”停頓了兩秒鐘，毛毛蟲憋出這樣一句話。而盛賦和云通已然云裏霧裏，不明覺厲了。

“確實很深奧”，安察長接過話頭，“如果我們能參透靈球的秘密，靈球可能就不存在了”。

毛毛蟲糾正道：“我是說思想”。

“靈球就是思想”，安察長說。

“那——易榮為什么要跟那兩個不明身份的人合作呢？”盛賦抓住一個重要問題，“難道他也被迷惑了，神志不清？還是單純想賺錢？”

安察長：“易榮的說法是，對方給的價格不錯，他想要拿這筆錢謊稱是自己推銷的業績，而且對方承諾他后續還會照顧他的生意，他不想被開除。”

盛賦：“就這么簡單？的理由？”

“就這么簡單”，安察長使勁點了一下頭，導致他整個上身都晃了晃，“很多時候，很多惡性事件的理由都很簡單甚至荒謬，在我們看來當事人就像鬼迷心竅了一樣。”

聯想到易榮社恐的樣子，以及他如此努力到處見客戶推銷的樣子，盛賦覺得這理由屬于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這個工作不適合就別勉強了，換個工作不行嗎？干嘛那么軸？”毛毛蟲皺著小臉，完全不理解易榮和杜柳這些人的執念。“實在不行辭職家裏蹲也行啊！吃吃玩玩睡睡不好嗎？”

“那后來呢？”云通并不關心易榮的處境和心理，而是對于易榮對ta們的傷害感到憤怒，“易榮那小子就沒有表示？眼看著我們遇害，既不阻止那個妖，也不向你們自首？”

‘遇害’？盛賦心想，倒也不至于用這么個詞吧！

“后來啊，易榮做了補救措施”，安察長告訴云通，“他的措施就是偷偷溜到讀柳庵，找到那幅畫并且把它扔了。然后畫就被賣字畫的周謙撿到了，這就是為什么盛賦小姐的梧桐箭射穿畫中妖后，箭上會沾染易榮、周謙、杜柳這幾個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人的靈氣。”

“說來還要謝謝你呢”，安察長笑著對盛賦說，“畫中妖就是一團到處吸食靈力維持自身的墨水，自被創作出來時就受靈球的影響，而且在玫河地下美食城也呆了很久，所以它的氣息十分混雜，沒有屬于自己的那股獨特的靈氣。從精靈死亡開始我們天羅地網部的同事就展開追查，但是很難靠靈氣鎖定目標。你的梧桐箭射穿了它探知到靈力，幫了我們大忙了！”

盛賦婉言回應了他的感謝，拋出了自己剛剛想明白的一個邏輯漏洞：“黃安察長先生，剛剛那個——錄像還是什么的——裏面易榮說，在我被攻擊以后他察覺到畫有問題于是把畫扔了，然后畫才到了神筆周氏手裏，對吧？”

安察長嗯了一聲表示肯定。盛賦接著說：“可是我的箭射穿畫中妖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有周氏的靈氣了，時間對不上啊？”

“還有！”說到這裏她又想起來一個問題，“您說畫中妖的氣息駁雜，那梧桐箭是怎么精準辨認出他們仨的靈氣的呢？”

“我們說氣息駁雜，是指前期畫中妖四處流竄的時候沾染了太多不同靈主的靈氣，而沾染的這些靈氣都浮于表面，很快就會逸散無蹤，我們的同事很難找到它。后來它待在周謙身邊的時間較長，所以周謙的靈氣它沾染得多，逐漸積攢了一點沈淀在體內——雖然狹義上來說它不算有實體；易榮給它的靈力它還沒有完全消化，也有殘存，所以梧桐箭能感知到易榮。”

“至于時間線的問題，易榮撒謊了唄！”安察長深深吐納了一口氣，然后打開茶缸喝了口水，“易榮這小子看著老實實際上滑頭，有時候他會說謊，不過獬豸陣可以測出來，最難搞的是他有時候說話說半截，偏偏這半截話又是真的，所以陣法就不靈了。就因為他不老實，導致我們一直加班！希望這次行動順利吧，完事我就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