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若愚頓時停下腳步，側站著，泄氣道：“我沒資格唱?！?

“我明明過著這樣的生活，然后我、我去唱這個？我怎么唱得出口！”宴若愚張開雙臂指著這個房間，和這個房間代表的一切，竟頭一回生出痛恨。他在高樓錦衣玉食二十載，他叫宴若愚，無數(shù)個不叫這個名字卻他年紀相仿的人還在陰溝里掙扎，然后他良心發(fā)現(xiàn)般，開始想書寫他們的生活。

“我根本就是在何不食肉糜?！毖缛粲蘅鄲溃脖锴?。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出生或許真的帶有原罪，他一個人很富有，同時，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人貧窮。

他并非清白無辜。他的良心不允許他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凈，將貧富差距歸因于其他人不夠努力。他享受了財富帶來的優(yōu)越，就必須得承擔這種優(yōu)越擺在太陽底下的愧怍。

宴若愚抱頭，不情不愿地面朝姜諾。他真的快難受哭了，姜諾說：“任何人都有書寫的權利。”

宴若愚不這么認為，哭喪著一張臉把姜諾撲倒，往他懷里拱，弄得頭發(fā)都亂糟糟的，然后皺起那雙眼仰頭看姜諾，悶悶不樂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姜諾抿唇一笑，往下挪了挪身子，跟宴若愚的視線齊平，手指劃過他胸口的蝙蝠俠簡筆畫紋身，說：“怎么可能，你可是bruceyan。”

宴若愚笑了一下，躺平，盯著天花板上用玉石做罩壁的燈，談起蝙蝠俠，已經(jīng)不會再像過去那么奉為圭臬。

他甚至還會去辯證的看待這個形象。蝙蝠俠為了從反派手中拯救出高譚市，幾乎獻出了自己的一切，他鼓舞了很多人，但如果那些被鼓舞的人知道面具下的是億萬富翁，是剝削他們的社會機器中的一份子，他們會把brucewayne當英雄嗎？

“好在你沒什么面具和人設?！苯Z回想宴若愚的那些新聞花邊，玩笑道，“別人對你沒什么好幻滅的，你只要不調皮搗蛋，就是加分項。”

宴若愚笑，正要問姜諾，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褲衩都沒有，過于真實，姜諾接著說：“而你可以做更多事。”

宴若愚一愣，第一反應是姜諾話里有話，宴雪濤把他叫過去這么長時間，又用一個漂漂亮亮的盒子賄賂，肯定是希望姜諾也幫著勸勸，讓他比完賽后別再貪玩，早點回來接班。

他以前確實沒收心，性子也不穩(wěn)，他現(xiàn)在被姜諾勾著衣角側躺到床上，竟能忍住不亂摸亂動，一心一意聽姜諾對自己說：“你還那么年輕，你可以活成任何熱愛的模樣?！?

回滬上之前，姜諾帶宴若愚去了趟姜智的新家。

那是一處工業(yè)區(qū)附近的小吃街，由于新開發(fā)所以房租不算太貴，姜慶云夫婦就在那兒租了個小門面賣麻辣燙，收攤后住后面的隔間，姜智睡閣樓，也算有了自己的房間。

為了歡迎他們倆來，姜智父母特意歇業(yè)一天，原本想請他們去更貴的高檔餐廳吃一頓，宴若愚說不用麻煩，站在半開放的冰箱前選串串，因為從來沒吃過，所以看什么都好奇，都想試試。

于是姜阿姨特別好客地給他煮了一大鍋，五個人圍成一桌，想吃什么就從正中間的大盤里拿，宴若愚還不死心地蘸了點辣椒醬，白開水灌下去兩大瓶舌頭才重新有感覺，那表情惹得原本拘束的叔叔阿姨都發(fā)笑，只有姜智全程沉默往嘴里扒飯，丟下句“我吃飽了”，就把碗筷放進水槽的水槽，然后上樓回自己的房間，“砰”的一悶聲把門關上。

“這孩子脾氣就這樣，別管他。”姜阿姨招呼宴若愚繼續(xù)吃，宴若愚又往嘴里送了兩口，還是放下筷子，上樓看看姜智。

而當他推開門，閣樓里并沒有亮著燈，如果不走到正中間，或者坐下，宴若愚得一直彎著腰。姜智聽到動靜后扭頭，見來的人是宴若愚，就沒起身，坐在床頭拉開一盞燈，沒有窗戶里的閣樓里頓時充滿了星空。

宴若愚坐在床尾，順著光源望過去，姜智手里的星空燈還是之前的那一個，他很珍惜，也保存得當，到現(xiàn)在都還能用。

“不下樓再吃點嗎？”宴若愚其實找不到什么話題，所以才這么說，姜智比他開門見山，直接問：“你和我哥在一起了？”

宴若愚張了張嘴，規(guī)規(guī)矩矩坐好，雙手放在膝蓋上，想好好解釋一番，姜智把手里的星空燈關掉，打開，又關掉，又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