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裏爾，你干完了嗎？”正準(zhǔn)備離開時，漢娜夫人叫住了他。這位夫人是帝福尼的情人中最年長的一位，這會兒正被頻繁走動、甚至被客人們帶到各個角落裏去的舞女們而煩惱。

“我明白了，夫人，那么由我去給客人們解釋，順帶將舞女們帶回來?！边@些舞女除了表演外還兼職妓|女的工作，發(fā)了酒瘋的貴族要拉走她們時，還真是個麻煩事。這種事兒漢娜夫人不方便出面，也就只有西裏爾來干了。

“漢娜、西裏爾！”負(fù)責(zé)前院的畢維斯這時忽然走進(jìn)會場，看到兩人后立即大步走過來。

“你們看見那兩位托萊先生了嗎？”畢維斯急促地問。

“啊……他剛才來過我這兒?！睗h娜夫人說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拉格倫管家不知道吃錯了什么東西，在前院那兒出了些問題……我看他的樣子不太對，讓護(hù)院把他關(guān)進(jìn)門房旁邊的房間裏了?！碑吘S斯解釋了一下。

提起拉格倫，漢娜夫人與西裏爾就頗有些不以為然，西裏爾說道，“那家伙不會是喝多了吧？為這事兒去麻煩托萊先生不合適?！?

畢維斯猶豫了下，左右看看附近；嘈雜的人聲和舞樂聲震動耳膜，附近并沒什么人註意到他們這邊，索性壓低了聲音直接說道，“那不是酒醉……看上去倒是很像中了什么詛咒?！?

“誒？！”

“拉格倫的臉上、手上浮現(xiàn)一些青色條狀斑紋……很像是獸人族那種獸紋。”

南被西裏爾找到的時候正呆在靠近內(nèi)院外墻的地方，與隔著墻壁的另一位夫人溝通關(guān)于女仆分組的事；在死神很有可能是女性的考量下，南對這事兒一點也沒敢放松。

“呃……詛咒？”急匆匆趕往前院時，南光聽西裏爾描述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也覺得太奇怪了，咱們這兒離南方得有多遠(yuǎn)，巫術(shù)師都被審判得差不多了……”西裏爾面色發(fā)白地嘀嘀咕咕，看來他很不喜歡這些詭異古怪的東西。

花了好幾分鐘才趕到前院，西裏爾累得喘不過氣來，南把他扶到一邊去休息，自己跑到門房——所謂的門房比普通平民的房子還要大一些，內(nèi)中分出幾個隔間；南踏進(jìn)來的時候拉格倫正被幾名護(hù)院按在看門人休息的小床上，齜牙咧嘴、手舞足蹈地吆喝著含糊不清的音節(jié)，口水順著嘴角直往下流。

“這是……”南看清拉格倫后被嚇了一跳，這個光頭佬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都起了一層顏色鮮明的斑紋，比獸人族的獸紋還夸張。

“安格斯先生，能驅(qū)逐掉他身上的邪魔嗎？”畢維斯一邊安排來幫忙的女仆拿毛巾擦去拉格倫不堪地流淌出來的口水，一邊詢問南。

“這好像是某種過敏反應(yīng)、又像是食物中毒，抱歉，我得先試試?！蹦蠜]說二話，右手虛握成拳平舉，圣潔白光在他手中匯集。

房中的女仆、護(hù)院，看向南的那閃閃發(fā)光的手都頗為驚訝——居然是一位神官？

連續(xù)兩道圣光下去，拉格倫掙扎的動作小了一些，翻白的眼眶能看到少許瞳孔，但皮膚表層的詭異斑紋依然濃烈。

“應(yīng)該是某種事物中毒后的過敏反應(yīng)，他之前的癥狀是什么樣的？”南頭大地問畢維斯。

“這……他直到半小時前還好好的，剛才廚房送來宵夜，他喝了點兒酒就開始發(fā)瘋了。聲音也叫不出來，像是要斷氣了一樣卡在脖子裏，什么話也說不出口?！碑吘S斯十分為難。

南記得自己上次事物中毒時吃下去不到十分鐘就開始上吐下瀉，追問道，“他這段時間裏還吃過或者喝過什么東西嗎？”

畢維斯茫然搖頭，“酒水是所有人一起喝的，只有他出了問題?！?

這邊討論不出原因來，那邊，拉格倫消停了沒一會又開始劇烈掙扎，南連忙趕過去釋放圣光祝福。

“快到12點了，西裏爾先生，晚宴結(jié)束還有四十八分鐘。”

坐在中庭噴水池附近喘息的西裏爾聽到說話聲，驚詫回頭，“阿西娜？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我跟瑪莎她們一組，剛才去門房那兒幫忙，拉格倫管家出了點事兒?！卑⑽髂壬駪B(tài)恭敬地說道。

“別一個人到處走，遇到死神了怎么辦？快回你一組的人那裏去，我也得去會場了?！蔽餮Y爾揉著小腿站起來，關(guān)切地對自家女仆說道。

“……死神怎么會找上我呢，我又沒做過什么值得下地獄的事?！卑⑽髂葲]有急著離開，反倒是直楞楞地盯著西裏爾的眼睛說道。

這句話大約觸動到了西裏爾的神經(jīng)，他沖著遠(yuǎn)處幽深的夜景發(fā)了一會兒楞，說道，“別說傻話……做壞事的人都會下地獄的話，其他的人又何必過得那么辛苦?！?

“是啊，似乎壞事做盡的人總是活得富裕美滿，什么也沒有干的人反倒是陷在苦難之中出不去?！卑⑽髂扔挠牡卣f道。

“這你可就錯了，我的好姑娘。”西裏爾笑起來，“什么也沒有干的人當(dāng)然會陷在痛苦裏出不去……因為他們只知道乞求神明護(hù)佑，卻忘記了自己也是有手有腳的人?！彼D(zhuǎn)過頭來，對上阿西娜的目光，“我們都是埃倫領(lǐng)地的人。你以為我忘記了故鄉(xiāng)嗎？那又怎么可能呢。每一天的夜晚，我都能夢見故鄉(xiāng)的景色?！?

“……”阿西娜無聲地張了張嘴巴，她很想問那你為何要跟桑德利那樣的人渣走到一起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出不了聲。

西裏爾并不知道自己的女仆早就不是那個跟他一起長大的鄰家小姑娘了，也不會猜到對方正猶豫不決自己的生死；他對著夜空再次嘆息，說了一句他本不會說的話，“日覆一日的、一成不變的生活比什么都更能摧殘人的意志，十年了……我茍延殘喘十年了呢?！?

阿西娜忽然覺得西裏爾陌生起來，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幼時的稱呼，“啊西……”

“去忙吧，阿西娜，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情覆雜。我們的仇人杰夫·桑德利死了，卻不是死在我們自己的手上……雖有些高興，可更多的是遺憾啊。”西裏爾溫柔地說道，還俏皮地沖她眨眨眼睛，“看來覆仇這種事兒也是不能等的，對嗎？”

十一點二十分，晚宴即將結(jié)束前四十分鐘。

把所有的煩心事兒都丟給自己的情人們?nèi)ヌ幚淼牡鄹Ｄ帷ち仲悾鹊檬直M興，睡眼朦朧地?fù)е约耗硞€兒子的肩膀稱兄道弟；會場中的其他人也沒比他形象好多少，除了飲用果酒的貴婦人們還有余力嘲笑別人的醉態(tài)，紳士們中清醒的已經(jīng)沒幾位了。

漢娜夫人急匆匆地、滿頭大汗地對照著長長的舞女名單，另一位夫人發(fā)現(xiàn)演奏團(tuán)中少了幾個、找到半天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躲去陽臺上偷懶去了，頓時大發(fā)雷霆；畢維斯也好、西裏爾也好，分配到任務(wù)的情人們越是臨近晚宴結(jié)束，越是焦慮——散場的時候死神要是跟著人流走了那還算好，若是他繼續(xù)留下來，他們這種管理模式得持續(xù)到什么時候去？

在往日的晚宴中，這六位情人除了輪值外院的某位，另五人必然是要在會場中進(jìn)行交際的；而今晚，他們毫無疑問沒有這個精力了。

一位癱在會場邊緣沙發(fā)上與同伴聊得正歡的老貴族被人點了點肩膀，他有些惱火，還以為是誰不知好歹地來打攪他——

一位陌生的女士不請自來地坐在了他的沙發(fā)扶手上，身穿將身材凸顯得玲瓏有致的熱|辣晚禮服，頭發(fā)高高盤起，露出線條完美的脖頸。

這位女士沖老貴族微微一笑，聲線慵懶低沈，媚眼如絲，“是普裏斯科利伯爵嗎？真抱歉，我找錯了好幾位紳士了……您是不是普裏斯科利伯爵閣下呢？擁有整片伍德山脈礦產(chǎn)那一位。”

十一點三十分。

南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將拉格倫的狀態(tài)穩(wěn)定下來——圣光祝?？芍委煵涣耸澄镏卸荆荒軌褐埔虼艘鸬募ち疫^敏反應(yīng)。因好歹也是表面上的正牌大管家出事，畢維斯的時間也陷在了這兒。眼見拉格倫終于安分了，這位擔(dān)著重任的外院執(zhí)事比南還更松一口氣。

將南一直送到偏廳這邊，畢維斯才滿頭大汗地去檢查他的工作——這么久不在，本就人員混雜的外院非得亂成一鍋不可。

南想到回偏廳就要面對安格斯，頓時就覺得氣悶——正在游廊上躊躇時，一個人從花園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還好你在這兒，托萊先生?！鳖^發(fā)上沾了些枯葉的西裏爾手裏抱著什么東西，快步走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