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中，清冷的月光散落在草木裏，像是鋪了一層冬日的寒霜。哪怕天氣漸熱，山林的夜晚一樣浸在寒意中。飛鳥偶爾的悲鳴在沈靜的夜中飄得很遠，不知把恐懼帶入誰的夢裏，又把誰安穩的夢弄碎。從昏迷中醒來，綠衣借著月光望向四周，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一切飄忽又遙遠，隨著擺動的樹叢搖晃著。不遠處躺在地上的人，漸漸清晰起來，反覆看了許多遍，她才承認那不是土堆，又看了許多遍，才承認那不會是妖。白天發生的事在腦中翻騰，那個躺著的人是誰，她最清楚。她還活著，那么他呢……
搖搖晃晃地走向他身邊，她摔了好多次，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修浩的樣子清晰了起來，連同旁邊的血跡和他蒼白的臉也一同清楚地印在她眼中。她跌坐在他身邊，顫抖著手不敢去碰他冰冷的身體。涌出眼眶的熱淚很快被夜風凍得冰冷，滾落到寒霜一樣的月光中，滾落到干涸的血污中。掩面哭泣，拼命忍著的聲音漸漸不受控制，她嗚咽著，不敢去碰他卻也知道那個不敢去確認的事實是真的。
悲痛的哭聲無法遏制，整個山林都被驚醒了，她無心理會飛禽走獸的驚慌，沈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被風吹起的悲意，落在夜裏。
遙遠的地方，完成任務在山林休息的修姍從夢中凍醒，咕囔了一句便又睡了。她準備回京城去，回去交待任務的事，可以托付給修浩，下次的新任務也可以麻煩修浩帶來。一直疼她的修浩一定會幫她的，她這么想著，一點也沒有想過修浩幫不了她的情形。在京城中，修凡站在小院裏，抬頭望了一眼皎潔的月，感嘆起自己的無能來。他守著院子等小蒲兒出來已經好些日子了，結果還是沒有收獲，如果是修浩早就想出辦法了。深深嘆了一口氣，他關心他們的情況。獨他一人不用出任務只要守著若瑛就可，卻還一事無成幫不了若瑛什么，真是不該。
他向若瑛問起來很多小蒲兒的事，覺得小蒲兒應該是生于假山上某種植物的木精。若瑛很重視她了，修凡也不想消滅對若瑛有恩的小蒲兒，卻也想不到辦法幫她。他連小蒲兒的面都沒見上幾回。開始時若瑛會陪他一起到院子裏等，但是小蒲兒總不出現，來家的人又對若瑛的行蹤起疑，修凡便勸若瑛留下。若瑛想小蒲兒不出現可能是因為她在，便同意了。
單獨到院子裏來也有近一個月，小蒲兒還是不太肯出現，修浩也不著急，每天準時出現，總會認真地站在假山邊上，說上幾句話。他總說一些若瑛的事，想讓小蒲兒知道若瑛當年并不是存心，每天回去他又覺得自己的話并沒有表達想說的意思，可是每次都一樣，他總是說不明白。
“若瑛學女紅，才學……不熟（練）……還好……一般……在努力。可能。”
斷斷續續的話，是在說若瑛跟著來氏學女紅，因為才剛學繡活做的不好，修凡仔細想想又覺得并不是真的不好，至少比修姍繡的要好些，不過跟修姍比要是再差了就真的不好了，若瑛的水平只能算一般，至少對初學者來說是中等水平的，若瑛也在努力中。不過若瑛的表情似乎在說繡花不如打鐵，她的努力好像也持續不了多久。修凡覺得她繡的好也好壞也好，有機會跟親人相處都是好的，他們對她很寬容，一點不拘束她。她活著對他們來說就足夠了，而她能活著，也有小蒲兒的功勞。修凡想跟小蒲兒說她當初救下若瑛，給很多人安慰，若瑛也記著她的好希望能幫她得到她的原諒。不過這話裏的意思，怕是沒幾個人猜得出來。
“煩死了。”空中有人煩燥地說。
如果若瑛在，她可能也會說同一句話，就算不開口，心裏也會默念一遍。
說修凡話多，這就冤枉了，他的話不多卻比話多的人還煩。反覆念叨同一句話的人，聽他說過就算了，左耳進右耳出就是，可是聽修凡說話，簡單的幾句左耳進了得在心裏轉上千遍生出長長的一段來也出不了右耳。百般思量得出來的語句總得再想上幾遍才能確定是不是他本來的意思，又不是什么要緊的話卻得這么費心思，可不是煩人嗎。
看到空中現出的白影，修凡松了一口氣，微微欠了欠身，他想了想，說，“我去叫若瑛。”他和小蒲兒說的再多也沒有用，她們的事還是要她們解決。
“不要。”小蒲兒任性地說，在修凡身上繞了一圈停下來嗅著他的脖子，“為什么對她這么好，你對她好沒有用。”
“沒關系。”
“她是神子，你是半妖，怎么會沒關系。”她低聲笑著，從他身邊繞開了附到假山上。
“你知道了？”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修凡沒想到自己的身份這么容易拆穿。
“很容易分辨呀。對普通人來說可能很難，對我來說非常容易。”
是因為她跟普通的妖有所不同嗎，普通的妖也不能分辨他的氣息，修浩想了一會兒，問，“你受了一劍也沒事，也是因為你有特別能力的關系嗎？”
白色的光影瞬間亮得刺眼，小蒲兒很生氣，她一點也不想提起這件事。“我沒有死是我命大，不可現在這種樣子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你也不知道原因嗎？”修凡遮著光，小心地問，“你能說你是什么草木幻化的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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