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也活著。”原泱答得模棱兩可。
：“那我們還找不找？”禹農(nóng)又問。
：“不忙。可能有人比我們先一步找到她了……”
沈洲一直住在修緣宮偏殿，他也將朝歌帶至此處修養(yǎng)。他匆匆忙忙找到少司命借了梁渠的命譜，將其在凡間的經(jīng)歷細細讀了一遍。
那雍州城的鑄劍師本是沈洲的坐騎梁渠獸，為了修得人形，求沈洲允他一世輪回，歷刀山火海，人世八苦。他真身面相兇煞，卻并非暴虐兇獸，反而秉性純良，菩薩心腸。初到凡間之時，他曾以身涉險，上蓬萊求藥淬劍。偏偏這個時候朝歌在濁氣滔滔的孤島上開了靈識，從透明露珠變?yōu)榱绥晟撵`珠。
梁渠找了方士詢問這珠子的來歷。那江湖術士哪見過這稀罕玩意兒，誆他說這是一種名貴的風水石，叫盤古血玉。需以肉身滋潤，鮮血供養(yǎng)，待到紅光乍洩之時，便是命運轉折之日。
凡人梁渠腦子裏想的都是怎樣“鑄天下名劍，成一代宗師”，果然信了他的鬼話，日日佩戴在胸口，用體溫渡給那塊石頭靈氣，并在每月初九按時拿血將養(yǎng)著。
這還真湊巧，說起來沈洲也是四海一等一的鑄造大師，那坐騎追隨他數(shù)年，早已耳濡目染，去凡間揚名立萬本就不是難題。朝歌的靈識與生俱來，等個千八百年不去動她，就躺在苔蘚上也能成形。可梁渠這血肉之軀的養(yǎng)育之恩，倒成了朝歌心心念念的人情債了，說什么都要報答他的恩情。
一個以為自己是借靈石轉運而得償所愿，一個以為自己是被恩人養(yǎng)育才落地生根。還能怎樣，惺惺相惜唄……
后來，朝歌敬重的梁渠大哥被一伙猖獗的盜劍賊給殺了，瀕死之際靈魂出竅，告訴她若硬要報答，便去找他的主人沈洲。
沈洲終于知道了朝歌為何如此待他，也知道了她為何總是臉色蒼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他平時橫行霸道慣了，到哪兒都是強勢逼人，如今散發(fā)赤足頹坐在修緣宮門檻上，背影很是無助。
禹農(nóng)最見不得這些被命運捉弄的人，坐過去開解他：“你這不穿鞋的癖好隨誰？”
沈洲失笑：“我生在海底，成天都泡在水裏，穿鞋不是很奇怪么。”
：“也是，那你平時走路扎腳嗎？看你細皮嫩肉的，也沒磨出一星半點繭子。”禹農(nóng)是個內(nèi)秀之人，很會寫，但嘴笨。有這功夫，該去問問赤腳大仙，人家可是實打?qū)嵲诎渡瞎庵_走了好幾萬年，聽著都揪心。
：“扎，扎得生疼。我第一次上岸腳上全是血泡，寸步難行，險些擱淺。幸得一女子相助，將我拽了回去。”怎么聽怎么像當年精衛(wèi)、夸父、愚公的故事。
：“當真？那女子便是朝歌？”
：“少司命也忒好騙了。編個故事騙小孩兒，不曾想還騙了個老神仙。”
：“貧嘴。”
：“也不全是假的，這是隔海人魚族的傳世典故，說是訓誡后人千萬不要上岸，不要相信凡間男子。我就隨口一提，套用一下。”
禹農(nóng)合上薄子，語重心長地對沈洲說道：“朝歌的元神混了凡人精血，註定了她命不久矣。”
造世之初，便有預兆，諸神為了保護九州百姓，禁止四界中人吸食凡人陽壽修行，更不能受生血供養(yǎng)。那些精血竟成了朝歌的催命符，因攝入的凡人精氣過多，加重了魔性，與體內(nèi)仙氣明爭暗斗，最后兩敗俱傷，把她的身體消耗殆盡。
她這些年都靠著“萬骨枯”、“歲枯榮”等仙草來以毒攻毒，克制體內(nèi)的三股力量，才得以茍延殘喘。
沈洲坐得四平八穩(wěn)，表面上淡定從容，可仔細一瞧就會發(fā)現(xiàn)他眼底的慌亂就快要溢出來了：“少司命，那我該怎么救她？”
禹農(nóng)實話實說，：“她來找你報恩，必定不愿你舍身相救。這樣欠來欠去，她豈不是白費一番功夫。”
沈洲怔怔地盯著手中的青玉竹笛，通體散發(fā)著溫潤細膩的光澤，倒不像是一柄傷人的利器，：“梁渠對她的好反倒害了她，我便替梁渠還了這條命債吧。”
禹農(nóng)糾結了許久，還是心軟將救人的法子告訴了他。看著沈洲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情之一字，覆水難收，欠來欠去，已是情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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