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劉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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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靈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以“花青蛇”為首的一群人，慢慢地淡出她的視線。那些丫頭婆子們，在聽了尤夫人的話之后，更是好像有惡鬼在她們后邊追趕一般，神色倉皇地跟著主子出了三小姐的院子。

討厭的人都走了，終于可以清凈了。祖靈兒輕輕嘆了口氣，這才覺察到這個小身板虛弱到什么地步，就這么坐著沒做什么大動作，此時也仿佛打了一場大仗一般，一分力氣也提不起來了。

沒有得尤夫人起身的命令一直跪在地上的小蓮，此時乖覺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自己腦門上青紫一大片，快步來到祖靈兒的身邊，輕手輕腳地扶著小姐躺下，又輕輕地給她掖了掖被子。

祖靈兒的視線在小丫頭的腦門上停了許久。她告訴自己，要想在這樣的大宅門中站得住腳，必須逼迫自己強大起來，這樣才能保住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不受人欺負。

“疼嗎？”祖靈兒枯瘦的小手，蜻蜓點水般碰了碰小丫頭額頭上的青紫，生怕碰痛了她似的。

小蓮的眼圈一紅，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連聲道：“三小姐，小蓮不疼奶娘去抓藥了，您累了吧，先休息一會兒，藥煎好了奴婢再叫您。”

三小姐心性善良，對下人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從不舍得說一句重話，更不用說打罵了。伺候這樣的主子，雖說日子過得清苦點，又要應對三小姐時不時的發病，但比起那些不是被扇耳光，就是被掐得手臂青紫的丫頭們，她覺得自己算是很幸福了。要是三小姐不那么懦弱，不要總是那么疑神疑鬼，就更好了。

不過今天，三小姐為了自己這個小小的奴婢，居然跟尤夫人頂嘴了呢以前啊，她見了老爺和夫人總是瑟縮在一旁，一句話都不敢吭的。難道真的應了天命師所言，小姐的魂魄歸來了？

小蓮仔細地打量著床上安靜地躺著，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姐，似乎覺察到了三小姐的改變。嗯平日裏小姐睡覺總愛縮成一團，用被子捂住頭臉，像今天這樣四平八穩地躺著，表情又如此地平靜安詳，在她的記憶中好像還是頭一次呢。

祖靈兒自然也察覺到小丫頭試探的目光，她卻沒有力氣去理會她。目前看來，這位比自己這個小身板本尊大不了多少的小丫頭，還算忠心，培養下應該能用。那個奶娘雖然只是跟自己有那么一瞬的交流，從她關心的目光中可以清楚地覺察到，奶娘還是真心疼惜這個三小姐的。還不算太差，至少自己穿成的這個小庶女，還不至于太過孤家寡人。祖靈兒自我解嘲地安慰著自己。

剛剛那個中年男子被稱為顧老爺，尤夫人喚嚇昏過去的假仙大小姐為“艷兒”，又稱自己為“靈兒”，是不是說這具身體的本尊叫顧靈兒，大小姐是顧艷兒。有大小姐和自己這個三小姐，那必然還有個二小姐，不知道這個二小姐是不是像大小姐一樣極品呢？唉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祖靈兒——不，該改名為顧靈兒了，入鄉隨俗嘛顧靈兒的小腦袋瓜在不停地飛速運轉的時候，小蓮小丫頭的聲音，好似怕嚇著她似的，輕輕地在屋內響起：“三小姐，劉姨娘來看你了。”

顧靈兒張開那雙在尖瘦的小臉上，顯得大得過分的雙眼，順著蓮兒的目光向房門處望去。一個我見猶憐的纖瘦身影在門外徘徊著，猶豫著，似乎想進來又不敢進來一般。

似乎感覺到顧靈兒的視線，那雙跟顧靈兒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瑟縮了一下，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的紅唇顫抖了下，才又支支吾吾地道：“三小姐你醒了？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大夫可有說什么？”

視線跟劉姨娘對上那一刻，顧靈兒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這具小身板兒本尊的親生母親，顧老爺的一個不受寵的小妾。淡然地望著劉姨娘縮手縮腳的遠遠地站在門外，好似昏暗的室內有什么洪水猛獸一般，可是說出的話，卻不乏關心。

三小姐的性子遺傳自劉姨娘，這是顧府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對于劉姨娘的怯意，小蓮已經見怪不怪了。她十分伶俐地回道：“大夫說三小姐的身體太虛弱了，要將養些日子。”

劉姨娘是典型的南方美人。嬌小、怯弱，纖弱的身子仿佛禁不起一點風吹雨打。一有點風吹草動，她便如受驚的小鹿一般，神情惶恐無助。本來她的美貌，能夠贏得老爺的憐惜的，可是她這樣如菟絲花一般的女人，一時還覺得新鮮，時間久了便厭了。再加上她生的孩子，從小就有陰陽眼，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讓她一直活在別人的嗤笑和自卑中，無法抬起頭來。

對于顧靈兒這個孩子，劉姨娘既愛又怕。怎么說靈兒也是從她肚子裏懷胎十月生出來的，血脈親情在那擺著呢。

可是，自從靈兒尚在襁褓中的時候，總是盯著一個地方大哭，有時候甚至哭得昏厥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覺察到三小姐的異樣。剛剛兩歲的靈兒，縮進她的懷中，口中聲聲凄厲的叫著“怕怕”的時候，她緊緊摟著三小姐，渾身顫抖，幾乎說不出話來。

隨著靈兒越來越大，表現出的詭異越來越明顯的時候，劉姨娘退縮了。她任憑四歲的小女孩兒，被獨自扔在一個荒涼偏僻的院子裏，只有一個忠義的奶娘，和一個八字重的小丫頭伺候著。她卻不敢管也不敢問，因為她這四年中實在是被嚇怕了。她只能悄悄地送來些少的可憐的首飾和銀兩，在物質上接濟下三小姐。能遠遠地這樣看一眼顧靈兒，已經是她鼓足了全身的勇氣了。

回避著顧靈兒的目光，劉姨娘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招手讓小蓮出去，不由分說將布包塞進小蓮的懷中，語速飛快地道：“這有些銀子，你給三小姐買些補品補補身子……我還有事，過兩天再來看三小姐……”話還沒說完，她便在顧靈兒陌生的目光中，飛也似的逃走了。好似遲走一步，便會被什么東西附身似的。

小白菜呀，葉葉黃呀，可憐的孩子，沒人疼呀……顧靈兒心中默默地唱著《小白菜》，一片凄然，連親生的姨娘都避之如蛇蝎，這日子還腫么活呀

妹妹呀妹妹，你是重新投胎了，還是如姐姐一樣穿越了呢？希望你能攤上一個好人家，待你如珠如寶，姐姐也就能安心了。

想到那個在病魔的折磨下，仍然能安慰自己的可人妹妹，靈兒的眼睛黯然了。

小蓮細心地察覺到小姐情緒的低落，忙出言安慰她：“小姐，劉姨娘她還真是很關心你，一聽說您又昏倒了，馬上來看您來了。看，她怕您缺銀子使，還送了五兩銀子呢”

她的語氣盡量放的歡悅一些，希望能讓小姐心中好受一點。小姐這些年來也不容易，自己家雖然過得清貧一點，至少有爹爹疼，娘親愛，在大少爺身邊兒當差的哥哥也經常給自己送一些主子賞的點心。可是小姐呢？她從四歲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如果不是時不時地被嚇昏過去，估計府裏沒人記得還有一個三小姐，在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裏擔驚受怕，茍延殘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