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街的盡頭。此時正值午后,又不是趕集的時日,街上行人不多,父女二人拼了命地甩開步子奔逃。五月人小腿短,好在步子邁得快,還能勉強跟上葉昊天的速度。
但一個是文質彬彬的醫生,還背著一大包藥材,一個是十歲女童,若是直直往前跑的話,是無論如何都跑不過兩個壯年家丁的。又跑了一條街,他們眼看著就要被追上了。五月趕緊拉著爹爹轉進一條小巷,在巷子裏左轉右折地跑。
小巷子通向哪裏,他們現在是在往著哪個方向跑,五月已經搞不清楚了。兩面都是高高的墻壁,抬頭只能看見一片狹窄的天空,耳邊響著爹爹粗重的喘息聲,還有身后不遠處傳來的,隱約卻始終不曾遠去的腳步聲。五月自己也快跑不動了,但她知道,他們不能停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抓到爹爹!
轉過一道彎,眼前逼仄的視野豁然開朗,仿佛突然進入了一個小花園,園中有一座云湖石砌成的假山,幾棵老桂樹。五月四面尋找著出路,卻發現這處居然是個死胡同,三面都是高大白墻,形成了一個類似小天井的地方。這“天井”唯一出口就是她和爹爹奔進來的地方。
葉昊天瞧見一面白墻上有道暗紅小門,知道這是大戶人家后門所在,這家主人怕還是有些身份的,連個后門胡同也修整得頗為不俗。
五月拉著葉昊天去爬那座假山,假山靠近高墻,從假山頂上可以攀到墻頭。葉昊天瞧出她的目的,趕緊拉住她:“不可,這是他人宅邸,擅自闖入的話……”
五月急道:“爹爹,若是躲進這宅子裏,說不定還有活命的機會,若是不躲進去,這就要被人抓去了啊,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對付的。”
上一世,爹爹恐怕就是遇上了剛才那幾個人,就此喪命的。聽那個著湛藍綢衫之人的說話,他之前已經來過雜貨鋪訂貨,現在是來取貨的。今天她和爹爹在路上耽擱了,爹爹要比上一世晚了一個多時辰到雜貨鋪,那么上一世爹爹應該是在那人來訂貨時撞上他的。
葉昊天也明白,此刻除了翻墻躲進這宅邸外,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一咬牙,輕推五月道:“月丫頭,你先上去。”
五月自小是爬樹下河,瘋玩慣了的,雖然這幾年較多在家裏讀醫書,很少出門去瘋了,但底子都在,三下兩下就爬到了假山頂端。她扶著假山頂端石塊,伸腳去夠那墻頭,只苦于腿太短,差了一點點,夠不到墻頭。
耳邊聽著巷口隱約傳來人聲,她一咬牙,腿一蹬,向著墻頭撲了過去。人倒是撲了上去,雙手也牢牢地抓住了墻脊,只是胸口肋下的地方,猛地撞上墻頭鋪的瓦片,被咯得生疼生疼的。她怕爹爹擔心,不敢叫喚出聲,忍著疼從墻頭上爬起來,跨騎在墻脊上,再轉頭回去,見爹爹也已經爬上了假山。
葉昊天雖然平時四體不勤,倒是手長腳長,因此從假山頂攀上墻頭倒是不難,難的是怎么從墻頭下到宅子裏。他不下去,五月人小腿短更沒法下去。他只得雙手攀緊墻脊,將兩腿慢慢地沿墻放下去,直到整個人都吊在墻上了,雙腳還沒夠著地。他臉對著墻面,視線裏全是年前剛剛被石灰水粉過的雪白墻壁,有心想回頭看一眼腳下,好知道自己離地有多遠,卻被身后的大包袱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也看不到。
葉昊天還在猶豫,耳中聽見五月驚惶地喊著:“爹爹,他們找過來了!”
他心一慌,手一松,就從墻頭掉了下去,雙腳落地后站不穩,又向后倒去,好在背后有藥材包袱墊著,倒也沒摔疼。他剛落地,顧不上其他的,趕緊爬起來,向還騎在墻頭上的五月伸出雙手:“丫頭,跳下來。”
五月轉過身子,變成了面對葉昊天坐在墻頭的姿勢,再用雙腳一蹬墻面,就向著他懷裏跳下去。葉昊天雖然是接住了她,十歲女童的重量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且到底是帶著至上而下的一股沖力。這股力量撞得他向后踉蹌了好幾步,還是站不住,又一次仰天向后倒去。
父女兩人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模樣好不狼狽!葉昊天怕壓著五月,生生又多滾了半圈,讓五月伏在了他自己胸口,自己墊在了下面。
終于停了下來,五月頭暈目眩地從爹爹胸口抬起頭來,入目卻是一雙烏鴉黑的緞靴,象牙白的滾邊纖塵不染。她向上抬頭看去,眼前站著之人,一襲玄色織錦對襟長衫,下擺繡著同色蝠紋。因為從下向上看得關系,面目瞧得不太真切,似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這時墻外響起喊聲:“那賊人躲進這個宅子裏了。開門!開門!”幾乎同時,那扇暗紅小門被敲得砰砰作響。那兩個家丁并不知曉自家主人和葉昊天的恩怨糾葛,只是聽了命令來抓人,便滿口賊人賊人地亂喊。
五月趕緊爬起身,葉昊天也爬了起來,他不曾看見背后那少年,聽見那些人找了過來,顧不得拍去身上的塵土就慌慌張張地拉起五月的手,想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五月扯扯他的袖子,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瞧瞧后面:“爹爹……”
葉昊天轉身才看見身后玄衫少年。他眼見少年衣料考究,氣度不凡,不由得暗暗叫苦,想不到這么快就被主人家發現了自己翻墻的逾越之舉。他趕緊上前,拱手行了個禮:“公子見諒,在下并非賊人,只是為仇家所追,逃至貴宅后門,無路可走,不得已才,才……”他滿心羞愧,連說了兩個才,都沒法把“翻墻進來”這幾個字說出口。
玄衫少年瞧見五月向葉昊天使的眼色,仔細看了她一眼,才看向葉昊天,未及開口,他身后一個青衣小廝便喝道:“住口!擅自翻墻頭闖進來,還說不是賊人?門外那些人明明就說你是賊人。”
他瞄了眼葉昊天身后背著的那個已經壓得慘不忍睹的大包袱,又道:“你后面背得就是偷來的贓物吧?是不是被事主追得無路可逃了才翻墻進了我們宅子?”說著便上來拉葉昊天,“報官去!”
葉昊天急得拼命搖手,口中直道:“不是,不是,在下并非賊人……”
那小廝拉住了葉昊天,看向那玄衫少年:“少爺,您看是不是這就送他去衙門報官,還是先關進柴房,等老爺回來了處置?”
玄衫少年冷冷瞧了那小廝一眼:“你是當他和你一樣石頭腦袋嗎?有帶著這么小的女童去偷竊的賊人?有這么笨手笨腳,爬墻都爬不好的賊人?有穿著長衫去翻墻偷竊的賊人?”他連著問了四句,語氣卻并不強烈,調子冷冷的,似乎頗為不耐的樣子。
那小廝訕訕地放開了葉昊天,撓了撓頭:“是石硯搞錯了,那該拿他們怎么辦?”
后門外那兩個家丁還在砰砰乓乓地砸門,一邊高聲呼喝著:“開門,開門!”
少年劍眉微皺,略顯狹長的雙眸裏浮起幾分厭煩的神色,轉頭對身后另一個小廝吩咐道:“竹筆,你從前門送他們出去。”說完拂袖便走。
竹筆背對著玄衫少年,沖石硯做了個鬼臉,取笑他瞎起勁,又被這府裏最難伺候的五少爺罵了。石硯悻悻地跟著少年身后,對竹筆也回了個鬼臉。
葉昊天突然開口道:“公子請留步。”
玄衫少年像沒有聽見一般,并不理他。葉昊天嘆口氣,向竹筆問道:“你家少爺,可是自小有心疾?”
竹筆奇道:“咦?你怎會知道?”
玄衫少年本已走出十數步,這時停下了腳步,轉身先是掃了一眼多嘴接話的竹筆,再看向葉昊天,雙眸微瞇,顯得更加狹長:“你從何人那裏得知?”
作者有話要說:葉大夫問診時間到,收藏留言神馬滴都多多益善啊~
☆、兩張藥方
玄衫少年本已走出十數步,這時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葉昊天,雙眸微瞇,顯得更加狹長:“你從何人那裏得知?”
聽到他的問話,葉昊天拍了拍衣袍,抖去身上的灰塵,不慌不忙地說道:“在下姓葉,并非從何人那裏聽來公子的情況。葉某從醫十幾年,適才離公子只有數步之遙,望聞之下,公子面色較常人少血色,印堂青白,身上有隱約藥味,如在下沒有猜錯的話,公子應是自小就患了心疾,從此之后就常服湯藥吧?”
玄衫少年轉身慢慢走了回來,在葉昊天面前兩步之處站定,冷冷問道:“葉大夫,你是想討好我,好讓我庇護你們……父女?”他一邊說著,一邊睨了一眼五月。
葉昊天搖搖頭:“葉某并非故意討好,也不敢奢求公子庇護,只是醫者父母心,見到患病之人,總忍不住多嘴幾句。”
少年冷聲道:“確實是多嘴。既然你醫術這么高明,僅僅憑望聞就可猜出對方所患何病?那么你倒來猜猜這病起因如何。”
葉昊天道:“望聞只能粗判,還需問切,四者缺一不可。”
此時后門突然沒了敲門聲,玄衫少年微挑眉梢,一臉不屑地說道:“看來那兩個蠢貨終于想起來要去前門了。葉大夫,此時你若是從前門出去,正好被他們逮個正著。”
葉昊天一時猜不透這少年的意思,不知他是不是要自己立馬離開這裏,也就沒有接口。
玄衫少年轉身向著石硯道:“你去前門,若是見到那兩個蠢貨,就告訴他們,剛才那父女倆已經被趕出去了,讓他們不要在門外狗吠,若再騷擾不清,就要派人去報官了。”石硯領命而去。
葉昊天心中感激,拱手道:“多謝公子搭救,葉某無以為報,只有一身醫術,愿為公子診療一番。”
玄衫少年冷笑道:“你身為大夫,卻被人追得如此狼狽,多半是看病看死了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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