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

雄蟲看著面色灰敗的西瑞爾，攥緊了自己的拳，指甲深陷在皮膚內(nèi)，留下了月牙狀的痕跡。

‘待查到誰是獸族的直屬下線，所有涉事者都不會完好無缺地在外逍遙，我不會放過每一個幫兇，不會放過每一個加害于你的勢力，他們一個都別想逃！’

霍根見西瑞爾露出了堪似茫然的表情，便也不敢貿(mào)然探出精神力絲線，只好將精神力附著在手帕上，繼續(xù)擦拭著西瑞爾額頭上的血跡。外綻的翻滾皮肉在精神力的引誘下相互貼合，環(huán)包住裸露的血坑，止住了流下的血液，只鼓出了一個暗紅色的血痂。不過很快，額角的血痂便在持續(xù)供給的精神力下干癟脫落，皮膚又重新變得光潔。

“雄主……”西瑞爾怔楞了片刻，手帕拂過額角帶來的絲絲刺痛都在提醒著他什么。

‘這……不是幻覺，可是……為什么沒有得到懲罰？沒有言語的指責(zé)、咒罵，沒有肢體上的捶打，也沒有告知懲戒所對我進行管教……我差一點就傷了您，您為何要對我如此寬容？這是不可饒恕的大罪，我又怎么配得到您的憐憫？’

軍雌難得迷茫了些許，他的視線緩緩滑落，看著雄蟲的眼眸，沈穩(wěn)內(nèi)斂的琥珀色如同星辰長河，仿佛能夠包容面前軍雌的一切。西瑞爾沒有從這雙眼睛裏看到嫌惡和唾棄，雄蟲面色平靜，好像并沒有把剛剛大不敬的舉動放在心上。

‘雄主做出了與預(yù)想完全不同的舉動，可是，為什么呢？軍雌，從來都是最不配得到關(guān)愛的那個，從年少，到成婚再到終末，通常只有自己一個，庸庸碌碌、戰(zhàn)死沙場。這個社會沒有更多剩余的東西給我們了，更何況是雄主的關(guān)愛這種奢侈之物？我們不敢看、不敢想、不敢要……是雄主讓我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處容身之所，是可以卸下提防的安全之地，如今卻要被我親手毀掉了……我真的不想失去這樣的雄主……我不想失去您。所以，求您，別拋下我，不要這么殘忍地對待我，好嗎？’

思緒戛然而止，軍雌的瞳孔不可思議地瞪大，溫?zé)岫彳浀膬善N上了唇。

輕淺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拍著皮膚，將熱度傳給軍雌，驅(qū)散了悲傷的寒意。它像是鼓槌敲擊著冰封的心房，均勻的節(jié)奏和韻律讓表面厚實的冰層開始有了裂痕。雄蟲身上的梔子花香隨著動作從每一個孔隙鉆入內(nèi)裏，如同點燃的一把烈火讓溫度迅速攀升。

西瑞爾早已聽不見周圍的動靜，對于此時的他來說，一切都是靜止的。耳邊只有輕微的‘啪嚓’聲，好像是什么東西碎裂了，溫?zé)岬囊后w順著眼角滑落而下，遮蓋住了視線。

蒸騰的熱氣烘烤著堅冰，不堪重負的冰層在強烈的攻勢下咯吱作響，表面明顯滲出了一層晶瑩的液體，從少量、間斷的滴答小點，到最后的瓢潑洪流，待冰層撥盡，胸腔中的赤紅色終于掙脫了束縛住它許久的牢籠，隨著韻律跳動。

有炙熱的心臟貼近，炎陽烈烈，又何畏寒冬肆虐。

霍根舌尖一卷，將旁側(cè)的血跡蹭凈，抬頭去看沒了動作的西瑞爾。

軍雌的瞳孔有些失焦，泛白起皮的嘴唇小幅度地顫抖著，這大概是他從軍以來最失態(tài)的一次。

雄蟲的余光掃向旁邊的小樹林，那裏光影綽綽，斑駁間有影子閃過。霍根見狀小心地避開了西瑞爾受傷的手腕，環(huán)住了一塊還算比較完整的腕部皮膚。雄蟲沒有理會自己襯衣沾上的臟污，稍稍使了一點力氣，牽引著軍雌朝飛行器的方向走去。

西瑞爾沈浸在剛剛的那個吻，任由他將自己拽走。帶著繭的食指隨著拉扯的動作剮蹭著雌蟲的手腕前側(cè)，帶起一絲細密的麻癢。

霍根將西瑞爾拉進飛行器內(nèi)，用不容置喙的力道輕輕地將他摁在了座位上，順手甩上了車門，衣擺濺出的塵土將黑色的真皮座椅印上了幾條粗壯的道子。

他手腕一揮，拍向了自己身旁的按鈕，任由飛行器按著預(yù)設(shè)好的軌道行駛。

隨后，雄蟲迅速扭過頭，上下掃視了一遍面前沒緩過來的軍雌。每一處裂口子中綻開的皮肉、隱約白骨的影子、滑落的血線都被審視了一個遍。

霍根的視線聚焦在了膝蓋那處的傷口，沒有了大衣的遮掩，他這才看到三條十厘米的痕跡破開了腿部完整的表皮，直直地撕開表面，呈現(xiàn)著血淋淋的內(nèi)裏。

他很難想象，西瑞爾是怎么撐著這樣的身體還一聲不吭站這么久的，于是竟也沒繃住，面色肉眼可見地沈了下來。

‘為什么，不第一時間和我說呢？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嗎？’霍根蹲下身來，盯著他的膝蓋，操控著自己的精神力絲線緩緩接近軍雌，試圖療愈傷口。

車內(nèi)濃厚的暖意讓裸露在外的手指緩緩回溫，也激活了茫然的腦細胞。西瑞爾從宕機模式中切換，匆匆掃了一眼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迅速抹了一把眼睛，看著面色很不好看的雄主，心裏一陣難受，‘是啊，傷口這樣惡心，怎么能被您看見呢？但是，我還是想再爭取一下，萬一，萬一還有希望呢？萬一我還能被留下呢？’想到這裏，他朝著霍根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

試探著接近的小勾子顫了顫，霍根沒攔住西瑞爾的動作，一時的氣氛冷凝得快要出水了。

“我錯了，別扔下我，別拋棄我，雄主，我求您。”西瑞爾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雄蟲，內(nèi)心酸澀和苦楚就在這一瞬間如同火山噴發(fā)般噴濺而出，他最后挺著的勁竟也繃斷了，他只想哭訴著請求面前的雄蟲不要將他趕離那個暖和的、充斥著梔子花香的小窩。

‘為什么我覺得我要扔下你？我甚至覺得他很容易就接受了我和其他雄蟲的不同’雄蟲緊抿著唇角，手指攥了又攥，可最終還是沒攥住似地卸了力氣，他盯著西瑞爾發(fā)顫的手臂，看著膝蓋下面流出的一灘血隨著顫抖泛起波紋，強忍著翻滾的情緒聽完了雌蟲的請求。

‘對于這個世界的雌蟲來說，律法教條多年的影響控制不是在和我結(jié)婚的半年之內(nèi)能糾正過來的，他剛剛無意識的一個動作打破了偽裝堅強的脆殼子，外面的‘溫暖、寬容、愛……’這些東西實在是太美好了，可是從沒有人教過，他值得擁有它們。

黑暗的人生終于有了一束明亮的光，斜照在殼子的裂隙裏，驅(qū)散潮濕和陰暗，可殼子內(nèi)的柔軟組織，只敢小心翼翼地靠近，沾到外面溫暖的陽光后迅速縮回，獨自蜷縮成一團，看著沾上的一點暖意重新被黑暗吞噬化作一片冰涼，而他明明離那束光這么近，卻卻在教條的制約下不敢再靠近，只能貪戀著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的，

‘只是需要時間而已，這不是你的錯，’霍根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