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西瑞爾不情不愿地開了口，他多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留住這即將消散的一點點溫情和暖意，可是很多事情終究不會如人所愿，誰也不愿意掙扎著逃出這溺死人的溫泉、去揭開這層虛偽而溫暖的表皮，去觸碰血淋淋的事實真相?？墒亲鳛榈蹏能姶?，他必須有這樣孤註一擲的勇氣和破釜沈舟的決心。

“嗯？你說?！被舾蟾拍懿碌揭稽c，他低下了頭，將下巴擱在了懷中人肩膀上，緊緊貼著西瑞爾的臉側，仿佛這樣就能把他留住，留住……這黑漆漆夢境裏唯一的暖陽。

“我……我很快就要帶領軍隊出征了，”西瑞爾抿了抿唇，接著說道，“因為與第一軍團的團長政見不統一，我們站在了不同的派系內，不同的立場讓我們彼此對立、交鋒、傾軋，所以……”

“所以他一定趁著這個機會對你下手，你很有可能會死在那裏，回不來、見不到我、甚至落得個尸首全無的下場……是這樣……對嗎？”霍根突然間哽住了，他喉頭滾了滾，最后也沒說出什么來。

“……是……所以這次我去見雄父，其實也是為了拿走一些東西。在我的衣兜裏……您應該已經看到了吧？”西瑞爾想扭過頭看他，卻被霍根抵住了。

“……我看到了，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努力，”霍根悶悶地答道。

“我一只覺得那場爆炸是個‘人為’的意外，在我翻查這個案子的卷宗時，其實看到了現場拍攝的證物照片，其中一張是一只巨大的爪痕，證物袋裏也有一根燒焦的毛發，這些印刻著獸族的痕跡……明明收集到證據的那時就可以給案件定性，可他們卻一拖再拖，整整三天，高層都沒商討出個結果。我醒過來的第二天，再去翻看卷宗的時候，那些證物就全部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西瑞爾呼出一口氣，向后靠著正環抱自己的雄蟲，聽著那有力的心跳，他才感到安心。

“那一刻我的心裏只剩下了無法言喻的悲哀，我順著軍團長萊斯的昏迷向下查去，越查越心驚，我知道會有獸族的暗探混跡于上層，但沒想到……沒想到這么多……多到……多到真的沒有辦法解決，我真的很沒用?！蔽魅馉枏娙讨煅剩噲D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但泛紅的眼尾還是暴露了他的真實心境。

“其實你也可以選擇加入他們、選擇視而不見、選擇轉職離開……可你都沒做，你放棄了一切活下去的機會，強行克制住自己對于暗處蟄伏的敵人的懼意，選擇繼續追查、選擇成為先遣隊的隊長，選擇了和暗處的敵人搏斗……即便力量懸殊，即便你知道下場只有死路一條，可你仍舊沒放棄。你真的很勇敢，在其他人因為云巔之高望而卻步的時候，你卻邁出這跨越天塹的一步，這就是獨一無二的你，這就是我愛的你?！被舾H吻著雌蟲的眼角，將那些苦澀盡收于腹中，滾落下的熱意灼燒著胃底。

‘好好活著對于我們來說居然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我們光是連生存就已經是莫大的勇氣，可是，究竟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霍根將臉深埋在西瑞爾肩膀上，吸了吸鼻子。

肩膀上的濕潤帶著冰涼滲入骨髓，那是刻骨銘心的印記。

“我對不起軍團長，對不起因為這死去的諸多軍雌，對不起我愛的您，對不起自己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和底線……所以，哪怕是是死在戰場上也值了，至少，我曾經反抗過……”西瑞爾安撫地拍了拍霍根青筋迸起的手，試圖讓他放松，即便他知道這件事有多突然、多無法接受，但最終也只能被強硬地塞進懷裏、被迫面對。

“我走后，還請您離開主星，離開這個漩渦，僅僅去做一名普通的雄蟲，娶一位賢惠顧家的雌君、幾名溫柔貌美的雌侍，在您的領地上悠游自在，就不會再有這些紛爭擾亂視聽了，也能夠……忘了我?！睖責岬囊后w順著眼角緩緩落下，攪碎了如平靜的湖面一般的心境，乍地激起了幾十米高的巨浪，落下時巨大的沖擊力帶著要把人逼死的架勢拍打著心房外面看似厚重的防護罩，愈演愈烈。西瑞爾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強行憋回眼眶裏打轉的液體。

“我的心很小，只能裝得下你一個，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再找另一個雌蟲作伴。你既然是我的雌君，就要對我負責到底，我不允許你隨隨便便就放棄掉自己的生命，你得活著回來?！被舾蝗葜绵沟恼Z氣裏夾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讓懷中的雌蟲很容易能感受到他的無助和悲傷，很難想象，生意場上縱橫捭闔、沈穩大氣的雄蟲也會有懼怕的一刻。

‘我說過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無論你在哪，我會找到你，不會讓你死，西瑞爾，活下去……’霍根用了像是要勒斷腰身的力道，似是要把雌蟲融入自己的骨肉內，永不分離。

“我知道第一軍團克扣了你們的軍費，我挪出了幾百個億給你們，霍氏集團旗下的科研所也為先遣隊提供了最新款的包括槍支彈藥、防御芯片、新式機甲在內的武器裝備，還有幾萬箱的狂躁期抑制劑……”霍根操著急切的語氣獻寶似的給雌蟲數著，末了輕聲問他，“所以……等著我，等著我，撐住好嗎？求你了。”霍根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氣才說出來這幾個字，弄得眼眶紅紅。

‘雄主在……哀求我？’西瑞爾楞了好一會才迸出這個詞來，他并不知道這個詞語是否適合用來形容現在的霍根。

回應他的是無盡的沈默和雌蟲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

‘我并沒有能力做出這樣的承諾，我不想讓他的希望落空，那樣更難受，他已經很苦了，我不能這么做?！魅馉栠@樣想著，抿嘴垂下了眼瞼。

……

雙方相互背過身側躺著，沈默了一個晚上，沒有人愿意打破暴風雪來臨前的最后一絲平靜，他們都想留住別離前為數不多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