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別

陳當一蹦而起，焦急地問：“怎么救他？難道這樣坐以待斃嗎？等下那些反動派追來，咱們都得死！”

譚鐵軍摸了摸身的密碼本，表情肅穆，沈默不語。 。陳當左右為難，他煩躁不安地站在哥哥面前踱步。陳丁突然伸腿踢了他一腳，他停下來，湊到哥哥面前，急切地問：“哥，你怎么了？”

陳丁的嘴唇微微一動，陳當把耳朵靠近哥哥的嘴巴，這才聽清陳丁微弱的話語：“不要管我，你馬保護譚先生離開，他跟密碼本我的命還重要。你們快走！”

“不行，爹媽都被日本人打死了。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丟下你不管！你先在這裏等著，我馬去找車子。”陳當一邊大吼，一邊心急火燎地向前走去，譚鐵軍一把拉住他。

“老弟，你不要沖動！現(xiàn)在外面到處都是敵人，這事兒得從長計議！”

“我不管，再從長計議，他死了！”陳當憤怒地掙脫譚鐵軍的抓手，徑直沖向死胡同另一頭的街道。

譚鐵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罵道：“這小子，真是一頭倔驢！”

一意孤行的陳當還沒走多遠，他只顧觀察前方的路有沒有黃包車的影子，好逮住一輛送走哥哥去療傷。始終未曾料到身后那個盯梢的黑影，黑衣人在墻角和柱子間躲閃，一路跟隨?？磥韺Ψ皆缬袦蕚?，等候多時。

砰……沈悶的槍聲突然響起，陳當打了一個趔趄，當劇烈的疼痛傳來時，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側(cè)傾，隨后倒下。他強忍劇痛，抬頭看了看被擊的大腿，腿皮開肉綻，血流如註。他極力掙扎，奮力站起，細思極恐，絕望地目視前方。

突突……呼呼……摩托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響徹街頭。陳當尋聲望去，只見身后一輛邊三輪摩托車疾馳而來。車騎著兩個黑衣蒙面的男子，前面開車的司機頭戴一頂鋼盔。陳當看出來者不善，苦于腿腳受傷，移動困難。他還沒來得躲閃，已經(jīng)被邊三輪的車斗硬生生地撞倒在地，再也無法站立。他只覺得頭暈眼花，手腳發(fā)麻。對方并未因此消停，而是繼續(xù)調(diào)轉(zhuǎn)車頭，來回向他身碾壓。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頓時驚醒了哥哥陳丁，他顫巍巍地爬起，想要出去搭救慘遭毒手的弟弟。譚鐵軍立即摟住他，然后捂他的嘴巴，連拉帶拽地拖進房子的夾縫間躲避。陳當?shù)暮艉奥曔€在雨飄蕩，陳丁的心頭仿佛在滴血，那一聲聲的痛呼仿佛一把把尖刀捅進心窩裏。他雙眼暴突，像一個頻臨死亡的病人惡狠狠地瞪著捂住他嘴巴的男人。

譚鐵軍悲憤交加，老淚縱橫。他附在陳丁的耳邊，小聲哭訴道：“老弟，斗爭總是這么殘酷，流血犧牲在所難免。可是在國仇家恨面前，要以大局為重。血債血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我們定會把那些王八蛋統(tǒng)統(tǒng)趕出國?！?

陳丁緊緊抱著自己保護的對象，撲在對方的身低低抽泣。他弟弟陳當這樣被敵人活活折磨死了，邊三輪摩托車的那兩個黑衣人跳下來，他們提著一把軍用刺刀，檢查地那具被碾壓得不成人形的尸體。

他們發(fā)現(xiàn)躺在地的死者已經(jīng)完全沒有生命跡象后，再次跳摩托車揚長而去。當車子經(jīng)過胡同口時，譚鐵軍一眼瞥見車身噴涂的太陽旗標志。他靜靜地看著，仿佛看見了敵人的陰謀。

譚鐵軍拍了拍陳丁的肩膀，叮囑道：“陳老弟，你先在這等著，我去弄點干糧！”

陳丁擦了擦眼淚，疑惑不解地問:“陸站長臨死前告訴我，務必保護您人身安全。可現(xiàn)在我這種情況，您卻獨自離開，恐怕不太好吧？”

“陸謙多慮了，其實他擔心密碼本的下落。”譚鐵軍從伸手入懷，從腋下掏出一本牛皮小冊子鄭重地交給陳丁，“這本冊子你先替我保管，如果明天太陽升起之前，我還回不來，請你想辦法自行離開，然后把它交給我們組織內(nèi)部一個叫趙建國的男人。假如你被敵人發(fā)現(xiàn)，必須想方設法毀掉密碼本?！?

陳丁把本子接在手裏，面對自己保護對象的重托，他的心情變得十分沈重，擔心自己無法完成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他點點頭，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隨手藏好密碼本。

譚鐵軍隱入黑暗裏，走走停停，穿過東門大街，悄無聲息地潛入一家洋人的商鋪。大約半個小時后，他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再次回到他們藏身的地點，有氣無力的陳丁驚訝不已。

“嘿，別楞著了！再不吃東西，等天亮之后，你都沒有力氣逃走。看看我給你帶回了什么好東西！”

譚鐵軍打開布包，拿出餅干，罐頭，巧克力，洋酒等食物，此外還有消毒水，消炎藥，酒精燈，繃帶，鑷子，紗布，火折子。陳丁饑不擇食地抓起餅干，用牙齒撕開包裝袋，狼吞虎咽地啃著。不一會兒，拿回來的東西已被他們吃得差不多。為了保存體力，譚鐵軍特意留下兩個罐頭充饑。

兩人吃飽喝足，譚鐵軍攙扶陳丁躲進廢棄的民宅裏，開始為陳丁處理傷口。這是一座僅剩一樓的磚房，日軍的炮火幾乎炸平房子的半部分。遠看是一座廢墟，細看廢墟之下還掩埋一層樓。他們鉆過坍塌的磚石底下的縫隙，進到布滿灰塵與蜘蛛的房間。雖然裏面臟亂不堪，但是地板干燥，位置隱蔽。

譚鐵軍點燃酒精燈，取出鑷子，放在火烤了烤。等鑷子完全冷卻后，他解開陳丁纏在傷口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取出裏面的子彈。傷口位于小腹左側(cè)，子彈幾乎打穿陳丁的肚皮，留下一個碟子般大小的洞口。

陳丁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幾口洋酒。他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下，咬住半截木頭，強忍鉆心的疼痛，任由譚鐵軍拿鑷子在肚皮的槍眼裏摸索彈頭。大約鼓搗十幾分鐘后，那顆花生米大小的子彈總算夾了出來。陳丁擦了擦額頭豆大的汗珠，如釋重負。

譚鐵軍先用紗布吸干傷口滲出的血跡，再用消毒水擦拭傷口，然后敷消炎藥，打繃帶止血，前后花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此時，屋外早已夜深人靜。一輪彎月高掛天空，天空下的申城夜晚陰森森。兩人蜷縮身子，背靠著背，相互依偎，沈沈睡去。整日奔波逃命，他們早已身心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