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疑的馬夫

睡夢的趙建國悠悠醒來，屋外射進的刺眼陽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那個破爛不堪的行李箱不知道何時被店主扔在床頭，看樣子有人為翻動的痕跡。看來這破箱不可能再用了，它的壽命此終結。趙建國懊惱地搖搖頭，挪過身子撿起散落箱外的書頁，回頭看到身邊竟然躺著一個人。對方面無表情，半閉眼睛，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他下意識抬頭觀望，赫然發現兩個賊眉鼠眼的家伙明目張膽地翻動羅樹林堆放在墻角的行李。他們毫無顧忌第三者在場，也無視趙建國的存在，仿佛他是一個透明人。

趙建國下意識地干咳兩聲，提醒對方他看見了，可那兩個廝并不收手，依然我行我素。他只好把散落的紙張胡亂塞進箱子的破洞裏，欲翻身下床，沖過去教訓他們一頓。哪知，他半個身子剛挪出床鋪，身后假寐的那廝立即一躍而起，隨手從腰間拔出一把明晃晃的西北短刀駕到他的脖子，厲聲喝道：“不許動！要不然我宰了你！”

正在翻找東西的那兩個廝抬起頭跟駕刀的男子交換一下眼神，趙建國才意識到這三個王八蛋是一伙人，每個人都是一身的馬夫裝扮。他雙手自然下垂，全身放松，盡量保持呼吸順暢，隨時做好反擊的準備。假如對方出手傷人，他不會坐以待斃。

那個負責搜查羅樹林行李的家伙，尖嘴猴腮，白發稀疏，年謝頂。他晃到這邊，跳到床，開始有條不紊地搜索趙建國的那堆破爛，其手法熟練的程度不亞于一個專業的偵查人員，看來根本不像是一個普通的馬賊。當他從破箱裏掏出一迭形同廢紙的書頁時，原本渾濁不堪的眼神裏，立刻閃過一絲亮光。他一頁頁地翻看那些近乎支離破碎的紙張。

持刀脅迫趙建國的這廝也不閑著，他一手把刀，一手摸索，從頭到腳地搜遍趙建國的全身，樣子看起來十分滑稽，最終也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他罵罵咧咧地收起刀子，氣呼呼地推搡眼前這個狀如乞丐的男人。

“特么地，趕緊滾犢子！趁著老子還沒反悔！這小子身連個虱子都沒有！”

趙建國泰然自若地爬下床鋪，隨手撿起散落床的兩件衣服。誰知這個看似稀松平常的動作卻引起對方的警覺，蹲在榻的兩個家伙做賊心虛，他們不約而同地拔出手槍往前指。兩人拔槍的姿勢十分古怪，右手直接伸到左腋下拔出佩戴后腰的槍支。這使原本簡單便捷的拔槍標配動作看起來非常別扭。如果對手趁此反擊，他們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

面對敵人黑洞洞的槍口，趙建國的內心十分鎮定，表面他卻裝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身體十分夸張地不停顫抖，然后畏畏縮縮地指著身襤褸不堪的衣裳，哆哆嗦嗦地叫道：“爺，求求你別開槍！你看我這身衣服都爛成什么樣了！”

一直在那邊翻找東西的那家伙走過來跟持槍的同伴使了一下眼色，其一人立馬收起武器，另一個人的槍口朝外指了指，他揚起眉毛，罵道：“快滾！不要再讓老子見到你！”

趙建國倒退而出，他走到門口時，左腳故意絆到門檻佯裝摔了一跤，試探對方有沒有從背后偷襲。他爬起來時，眼睛的余光看到對方十分別扭地還槍入套，看樣子并不是業內的殺手或者刺客。

他連滾帶爬地鉆進客棧的大堂，李肆的父親，老態龍鐘的李龜年非常敬業地拉著那個古老的風箱，爐膛的柴火正在熊熊燃燒，竈的鍋裏冒起滋滋地熱氣。他晃進大堂側邊一間格外簡陋的更衣室，拔下身那件破衣裳，心急火燎地換剛才從鋪裏隨手撿來的襯衫。

原本是嶄新的襯衫，路已被劫匪糟蹋得不成樣。領子的針線已露出了破綻，裏子被割出縫隙，衣的口袋也被扯下來，兩邊的腋下已明顯開裂，不過還可以遮擋身的皮肉。

更衣停當，趙建國掀開那個厚重的油布門簾，一眼望見對面東北酒館的門前聚集的人馬已然退去，不過長形方桌趴在幾個打瞌睡的壯漢，鼾聲此起彼伏，那把锃亮的湯普森沖鋒槍躺在他們面前。

他連忙抽身退回大堂，轉頭看了看正在賣力拉風箱的糟老頭。李龜年不經意地側頭看了他一眼，臉的表情陰森而又寒冷。他只覺得一股涼意襲心頭，撒腿跑，直奔后院。

后院裏，店主李肆頭頂炎炎烈日，掄起一把碩大的板斧，一下又一下地劈開木墩的樹干。看到李肆，他仿佛見到了一個大救星，臉洋溢著喜悅而憂傷的表情，憂心忡忡地喊道：“你的客棧進賊了，他們竟然偷我東西！”李肆自顧劈柴，頭也不抬，淡淡地說道：“哦，他們到底偷了你什么東西呀？”

“他們偷了我的行李，箱子被翻得亂七八糟！”

李肆停下手的板斧，擱到旁邊的木柴，盯著趙建國那張煞白的老臉，好生安慰道：“沒關系啊！只要你還活著，丟了東西都不是問題。不過算你死了，也沒關系。反正這地方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是常有的事兒。”

趙建國湊前，“這么說，你的客棧是個黑店了？”

“要是黑店，昨晚你早橫尸荒野，現在你不是好好地站在面前跟我說話嗎？你從哪來？”

李肆低頭撿拾柴火，然后堆放一邊。

趙建國無法理解對方這種強盜邏輯，他從牙縫裏慢慢擠出兩個字，“延河。”

“延河那鬼地方也沒去過，聽說那裏是紅色根據地，人民安居樂業，一片太平。而這裏簡直是人間地獄，多管閑事，會被殺頭的！”李肆說完，伸手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撿起板斧，繼續劈柴。

趙建國呆呆地站立一會兒，然后徑直坐到李肆對面的柴堆，輕聲問：“我想離開這裏，要怎樣才能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