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森森的院子,只走幾步，都覺得后背發(fā)涼。
連地上的泥，都是潮濕陰暗的。李春宜仔細(xì)了自己的腳下，走到壽喜堂裏的時候,還是覺得自己的腳上沾了泥。
紫苑抓住她的手,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老太太現(xiàn)都這樣了，您別去了……”
她微微一笑,卻恍惚能瞧見那雪白的利牙，她對紫苑溫柔說話,卻反而令紫苑全身發(fā)抖起來，“紫苑，以為是最懂的，也時時都幫，怎么到這時候，反而站她那邊了呢？”
“表姑奶奶……”
李春宜被她喊得滲出了眼淚。她狠狠地一把擦去，“別攔著！她可憐，難道咱們倆不可憐？”
外頭傳來了一聲悶雷，夏季來暴雨都是極快的。穿越了密密的竹林而下。回廊站不住，那雨點(diǎn)，都濺進(jìn)來了。她不顧紫苑的攔阻，恨恨地踹開了那門，卻見著那裏頭的老，一動都不動。
“老太太，天寒了，穿衣服啊！”紫苑連忙去櫥柜裏頭翻衣裳，那吳老太太卻正如同一只呆頭鵝似的，傻傻地盯著墻外，對著進(jìn)來的兩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
雨點(diǎn)狠狠地?fù)浯蛑皺簦葑友Y頭的女惡狠狠地恨不得撕了她，那老婆子卻仿佛活自己的世界裏。漸漸地，漸漸地，反而露出了個安詳?shù)男θ荨?
“這死老太婆！”李春宜想伸出手去打她，可才伸出手，到底打不下去。是積威已深，還是到底有血緣親情？她也不曉得，瞧著這她恨不得啖其肉的女，她卻居然打不下去——
“小春來了！”她居然轉(zhuǎn)了眼珠子，回過頭，微微一笑。她用干巴巴的手，摸索上了她的手。李春宜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她的手居然是溫暖的。
“小春，下雨了，大郎外頭，有沒有給他送傘啊？還有翠蓉，衣服穿夠了沒？”她的眼睛卻穿透她看像極遠(yuǎn)的地方，“哎呦，今兒個似乎是立夏了，咱們家有沒有準(zhǔn)備好雞蛋和山筍啊。給他們倆好好殺只雞補(bǔ)補(bǔ)，啊，可疼他們了，小春，也有的份啊！”她自得意滿地拍拍她的手。
“小春啊，的表哥表嫂辛苦啊！不容易啊！尤其是表嫂，一個女家家，不容易啊！可憐見的，可是個好婆婆，不是那種壞婆婆，成日裏跟兒媳婦爭風(fēng)吃醋的。聽說……聽誰說來的，有些婆婆啊，成日裏對媳婦不好，為了霸占兒子的，可不是那種。小春，哎，坐啊！”她將李春宜拉到床邊，笑瞇瞇地看著她，“說是那種嗎？”李春宜瞪圓了眼睛不說話，她卻當(dāng)成了否認(rèn)，一下子就楞住了，居然“嗚嗚”地哭了起來，“小春啊，那么疼，居然也覺得是那種嗎？對和表嫂，都是一碗水端平，都是當(dāng)親女兒一樣疼的！”
……“親女兒？”李春宜覺得自己跟不上這個老太太的思維，親女兒是個什么待遇？
“自己是個寡婦，知道女不容易。雖然們都不是從肚子裏爬出來，可家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是給了們倆？”她抹了一把眼淚，“不對，今兒個冬至了，家裏等請祖宗呢，得親自去操持呢！”
她放開李春宜，開始顫顫巍巍地去尋東西了，從枕頭下邊，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個小布包，開始數(shù)起銅板來，“一個給大郎買雞蛋，一個給翠蓉買雞蛋，一個給小春吃雞蛋，每個吃一碗雞蛋酒，最補(bǔ)身子了……三個銅板買只雞……”
三個銅板哪能買只雞啊……什么立夏冬至，李春宜吼了起來，“做什么啊？”
那個死老婆子居然淚眼汪汪地瞧著自己，伶仃著，將手頭的布包給她看，“就想對們好，家裏好好的，不成嗎？”
“表哥早就死了！”她惡意地說，非常滿意地看著這死女的臉色變得青白起來，“的翠蓉也跟男跑了！家早就敗了，這裏裝模作樣做什么？”
“死了？不會啊！他不會死啊！”她低頭捂臉哭起來，“他昨兒個還求對翠蓉好一些，他說他這輩子，如果沒有這個媳婦，這輩子都不會快活的。”
“他心裏頭是有王翠蓉！”李春宜叫了起來，“他喜歡王翠蓉，可嫉妒她！現(xiàn)他們被拆散了！一個地上，一個地下，覺得快活嗎？”
她多么快活，李春宜心裏頭想著。這個女，至始至終，最愛的都是自己罷了。丈夫死了，只剩下兒子，不允許任何將那寶貝苗苗奪走。即使是兒媳婦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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