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禮離開，朱塬讓人請來最近又尋到的幾位參與過海運的地方老人，喊了黎圭負(fù)責(zé)記錄，剛談了幾盞茶功夫，左七匆匆而來，站在門口稟報道：“大人，吳將軍到了，華大人遣人來問，你要不要去碼頭看看？”
吳將軍？
朱塬反應(yīng)了一下，才記起是吳禎，老朱任命的海軍副都督。
華高之前說吳禎少則一旬多則可能要到三月才能抵達(dá)，今天，恰好一旬多點，看來吳禎這一路都挺順風(fēng)。
更關(guān)鍵的，吳禎這兩萬人一到，還有隨同而來的船只，運糧的事情就能加快。
朱塬這些日子表面不顯，但偶爾腦子里卻總浮現(xiàn)那一張張的菜色面孔，還有寫意那句簡簡單單卻帶著大殘酷的‘餓死了很多人’。早一天運糧到北方，朱塬甚至覺得，自己被那些老是跪奪自己壽命的家伙搶走的日子，也能重新彌補(bǔ)回來。
這么想著，朱塬起身，吩咐黎圭招待好幾位老人，便匆匆出門。
不說其他，哪怕老朱再寵自己，該有的禮數(shù)也不能少，肯定要親自去迎接一下。
乘坐轎子一路來到城東碼頭。
早了一些，吳禎還沒有上岸。
不過，與華高并肩站在甬江岸邊，望向近海洋面上數(shù)百艘大小海舟浩蕩而來，朱塬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帆桅如林，遮天蔽日。
華高袖著手，語氣里也透著感慨：“吳氏兄弟治兵，倒是比俺老華還強(qiáng)著些。”
朱塬沒接這話，倒是明白。
吳氏兄弟，分別是吳良和吳禎，兩兄弟都是定遠(yuǎn)人，名列朱元璋最嫡系的淮西二十四將。
而且，如果沒記錯，兩兄弟都是善終。
這可不容易。
再就是，朱塬稍稍回憶，又記起更多。
江南亂戰(zhàn)過程中，西吳的東線屏障有兩人，吳禎守江陰，耿炳文守長興，一北一南，扼守要隘，讓張士誠寸步不得西進(jìn)，也讓朱元璋西征陳友諒時無后顧之憂。
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吳禎為江陰侯，耿炳文為長興侯。
耿炳文還順利活過了洪武朝，靖難之役，一度成為南軍統(tǒng)帥，奉命討伐燕王。只是再然后結(jié)局就有些不清不楚。
再說吳氏兄弟。
既然華高只打算干三年，老朱選擇吳禎為海軍副都督，用意也非常明顯。
朱塬想著，倒是好奇另外一個，問華高道：“大人，吳良當(dāng)下在哪路軍中？”
華高聽到這個問題，表情里透著些古怪，笑道：“吳良，那可是個周全人呵。當(dāng)年守江陰，不愛財帛，無意美姬，每日勤于練兵，閑暇聽儒講學(xué)，還興辦學(xué)校，鼓勵屯田，減免賦稅，以致江陰上下一心，使張氏不敢東顧。主公贊其為當(dāng)世吳起，令宋濂為詩褒之。張士誠平，吳良積功為鎮(zhèn)國上將軍，轉(zhuǎn)任蘇州衛(wèi)指揮使，鎮(zhèn)守蘇州。”
朱塬眨著眼睛聽完，感覺哪里不對。
很不對。
瞄了眼華高表情，確實不對，這一連串說唱一樣，但，明顯不是夸啊。
而且，最后……
朱塬頓了頓，又問：“耿炳文呢？”
華高看過來，表情里透著些對朱塬一針見血地發(fā)現(xiàn)了甚么的贊賞：“耿炳文，資善大夫、鎮(zhèn)國上將軍、大都督府僉事、兼太子右率府副使，當(dāng)下正從大軍北伐中原。”
對比這么強(qiáng)烈嗎？
朱塬脖子有些僵硬地轉(zhuǎn)向海面上那浩浩蕩蕩的海軍艦隊。
再想想?yún)鞘闲值軆蓚€。
吳禎，海軍副都督，從二品，將來還可能更進(jìn)一步。
吳良，蘇州衛(wèi)指揮使，正三品。
弟弟都跑到哥哥前面了。
稍稍一想華高之前那一番話，朱塬就能明白問題所在。
吳良……
確實太周全了，以至于周全到有些過頭，過頭到讓老朱都開始忌憚：你一個帶兵的武將，又是聽儒講學(xué)，又是開辦學(xué)校，又是減免賦稅，把一個地方經(jīng)營的上下一心，你想做什么？
問題在于……
華高是旁觀者。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華大人或許是從結(jié)果推導(dǎo)出了原因，因此沒想到更多。
朱塬卻突然覺得吧，自己，卻不能算和華高一樣的旁觀者。
倒是……有點迷了。
這事兒吧，抽空得好好琢磨琢磨，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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