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巖道:“抬我跟著師父。”明月和張無忌二人抬起軟椅,跟在張三豐的后面。四人來到三清殿上,只見殿中或坐或站,黑壓壓的都是人頭,總有三四百人之眾。
張三豐居中一站,打個問訊為禮,卻不說話。俞岱巖大聲道:“這位是我師尊張真人。各位來到武當山,不知有何見教?”張三豐大名威震武林,一時人人目光盡皆集于其身,但見他身穿一襲污穢的灰布道袍,須眉如銀,身材十分高大,此外也無特異情狀。張無忌看這干人時,只見半數穿著明教教眾的服色,為首的十余人卻各穿本服,想是自高身分,不愿冒充旁人。高矮僧俗,數百人擁在殿中,一時也難以細看各人面目。便在此時,忽聽得門外有人傳呼:“教主到!”殿中眾人一聽,立時肅然無聲,為首的十多人搶先出殿迎接,余人也跟著快步出殿。霎時之間,大殿中數百人走了個乾乾凈凈。只聽得十余人的腳步聲自遠而近,走到殿外停住。張無忌從殿門中望去,不禁一驚驚,只見八個人抬著一座黃緞大轎,另有七八人前后擁衛,停在門口,那抬轎的八個轎夫,正是綠柳莊的“神箭八雄”。
張無忌心中一動,雙手在地下抹滿灰土,跟著便胡亂涂在臉上。明月只道他眼見大敵到來,害怕得狠了,扮成了這副模樣,一時驚惶失措,便依樣葫蘆的以灰土抹臉。兩個小道童登時變成了灶君菩薩一般,再也瞧不出本來面目。轎門掀起,轎中走出一個少年公子,一身白袍,袍上繡著個血紅的火焰,輕搖折扇,正是女扮男裝的趙敏。張無忌心道:“原來一切都是她在搗鬼,難怪少林派一敗涂地。”只見她走進殿中,有十余人跟進殿來。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踏上一步,躬身說道:“啟稟教主,這個就是武當派的張三豐老道,那個殘廢人想必是他的第三弟子俞岱巖。”趙敏點點頭,上前幾步,收攏摺扇,向張三豐長揖到地,說道:“晚生執掌明教張無忌,今日得見武林中北斗之望,幸也何如!”張無忌大怒,心中罵道:“你這賊丫頭冒充明教教主,那也罷了,居然還冒用我姓名,來欺騙我太師父。”張三豐聽到“張無忌”三字,大感奇怪:“怎地魔教教主是如此年輕俊美的一個少女,名字偏又和我那無忌孩兒相同?”當下合十還禮,說道:“不知教主大駕光臨,未克遠迎,還請恕罪!”趙敏道:“好說,好說!”
知客道人靈虛率領火工道童,獻上茶來。趙敏一人坐在椅中,她手下眾人遠遠的垂手站在其后,不敢走近她身旁五尺之內,似乎生怕不敬,冒瀆于她。
張三豐百載的修為,謙沖恬退,早已萬事不縈于懷,但師徒情深,對宋遠橋等人的生死安危,卻是十分牽掛,當即說道:“老道的幾個徒兒不自量力,曾赴貴教討教高招,迄今未歸,不知彼等下落如何,還請張教主明示。”趙敏嘻嘻一笑,說道:“宋大俠、俞二俠、張四俠、莫七俠四位,目下是在本教手中。每個人受了點兒傷,性命卻是無礙。”張三豐道:“受了點兒傷?多半是中了點兒毒。”趙敏笑道:“張真人對武當絕學可也當真自負得緊。你既說他們中毒,就算是中毒罷。”張三豐深知幾個徒兒盡是當世一流好手,就算眾寡不敵,總能有幾人脫身回報,倘真一鼓遭擒,定是中了敵人無影無蹤、難以防避的毒藥。趙敏見他猜中,也就坦然承認。張三豐又問:“我那姓殷的小徒呢?”趙敏嘆道:“殷六俠中了少林派的埋伏,便和這位俞三俠一模一樣,四肢為大力金剛指折斷。死是死不了,要動可也動不得了!”張三豐鑒貌辨色,情知她此言非虛,心頭一痛,哇的一聲,噴了一口鮮血出來。趙敏背后眾人相顧色喜,知道空相偷襲得手,這位武當高人已受重傷,他們所懼者本來只張三豐一人,此時更是無所忌憚了。趙敏說道:“晚生有一句良言相勸,不知張真人肯俯聽否?”張三豐道:“請說。”趙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蒙古皇帝威加四海,張真人若能效順,皇上立頒殊封,武當派自當大蒙榮寵,宋大俠等人人無恙,更是不在話下。”張三豐抬頭望著屋梁,冷冷的道:“明教雖然多行不義,胡作非為,卻向來和蒙古人作對。是幾時投效了朝廷啦?老道倒孤陋寡聞得緊。”趙敏道:“棄暗投明,自來識時務者為俊杰。少林派自空聞、空智神僧以下,個個投效,盡忠朝廷。本教也不過見大勢所趨,追隨天下賢豪之后而已,何足奇哉?張三豐雙目如電,直視趙敏,說道:“元人殘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正是為了驅逐胡虜,還我河山。凡我黃帝子孫,無不存著個驅除韃子之心,這才是大勢所趨。老道雖是方外的出家人,卻也知大義所在。空聞、空智乃當世神僧,豈能為勢力所屈?你這位姑娘何以說話如此顛三倒四?”趙敏身后突然閃出一條大漢,大聲喝道:“兀那老道,言語不知輕重!武當派轉眼全滅。你不怕死,難道這山上百余名道人弟子,個個都不怕死么?”這人說話中氣充沛,身高膀闊,形相極是威武。張三豐長聲吟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是文天祥的兩句詩,文天祥慷慨就義之時,張三豐年紀尚輕,對這位英雄丞相極是欽仰,后來常嘆其時武功未成,否則必當舍命去救他出難,此刻面臨生死關頭,自然而然的吟了出來。他頓了一頓,又道:“說來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執,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后史書如何書寫!”望了俞岱巖一眼,心道:“我卻盼這套太極拳劍得能流傳后世,又何嘗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顧全身后之名?其實但教行事無愧天地,何必管他太極拳能不能傳,武當派能不能存!”
趙敏白玉般的左手輕輕一揮,那大漢躬身退開。她微微一笑,說道:“張真人既如此固執,暫且不必說了。就請各位一起跟我走罷!”說著站起身來,她身后四個人身形晃動,團團將張三豐圍住。這四人一個便是那魁梧大漢,一個鶉衣百結,一個是身形瘦削的和尚,另一個虬髯碧眼,乃西域胡人。張無忌見這四人的身法或凝重、或飄逸,個個非同小可,心頭一驚:“這趙姑娘手下,怎地竟有如許高手?”眼見張三豐若不隨她而去,那四人便要出手,張無忌心想:“敵方高手甚眾,這一班人又盡是奸詐無恥、不顧信義之輩,非圍攻光明頂的六大派可比。我實不易保護太師父和三師伯的平安。就算擊敗了其中數人,他們也決計不肯服輸,勢必一擁而上。但事已至此,也只有竭力一拚,最好是能將趙姑娘擒了過來,脅迫對方。”他正要挺身而出,喝阻四人,忽聽得門外陰惻惻一聲長笑,一個青色人影閃進殿來,這人身法如鬼如魅,如風如電,倏忽欺身到那魁梧漢子的身后,揮掌拍出。那大漢更不轉身,反手便是一掌,意欲和他互拚硬功。那人不待此招打老,左手已拍到那西域胡人的肩頭。那胡人閃身躲避,飛腿踢他小腹。那人早已攻向那瘦和尚,跟著斜身倒退,左掌拍向那身穿破爛衣衫之人。瞬息之間,他連出四掌,攻擊了四名高手,雖然每一掌都沒打中,但手法之快直是匪夷所思。這四人知道遇到了勁敵,各自躍開數步,凝神接戰。
那青衣人并不理會敵人,躬身向張三豐拜了下去,說道:“明教張教主座下晚輩韋一笑,參見張真人!”這人正是韋一笑。他擺脫了途中敵人的糾纏,兼程趕至。
張三豐聽他自稱是“明教張教主座下”,還道他也是趙敏一黨,伸手擊退四人,多半另有陰謀,當下冷冷的道:“韋先生不必多禮,久仰青翼蝠王輕功絕頂,世所罕有,今日一見,果是名不虛傳。”韋一笑大喜,他少到中原,素來聲名不響,豈知張三豐居然也知道自己輕功了得的名頭,躬身說道:“張真人武林北斗,晚輩得蒙真人稱贊一句,當真是榮于華袞。”他轉過身來,指著趙敏道:“趙姑娘,你鬼鬼祟祟的冒充明教,敗壞本教聲名,到底是何用意?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如此陰險毒辣?”趙敏格格一笑,說道:“我本來不是男子漢大丈夫,陰險毒辣了,你便怎樣?”韋一笑第一句便說錯了,給她駁得無言可對,一怔之下,說道:“各位先攻少林,再擾武當,到底是何來歷?各位倘若和少林、武當有怨有仇,明教原本不該多管閑事,但各位冒我明教之名,喬扮本教教眾,我韋一笑可不能不理!”張三豐原本不信百年來為朝廷死敵的明教竟會投降蒙古,聽了韋一笑這幾句話,這才明白,心想:“原來這女子是冒充的。魔教雖然聲名不佳,遇上這等大事,畢竟毫不含糊。”趙敏向那魁梧大漢說道:“聽他吹這等大氣!你去試試,瞧他有甚么真才實學。”那大漢躬身道:“是!”收了收腰間的彎帶,穩步走到大殿中間,說道:“韋蝠王,在下領教你的寒冰綿掌功夫!”韋一笑不禁一驚:“這人怎地知道我的寒冰綿掌?他明知我有此技,仍上來挑戰,倒是不可輕敵。”雙掌一拍,說道:“請教閣下的萬兒?”那人道:“我們既是冒充明教而來,難道還能以真名示人?蝠王這一問,未免太笨。”趙敏身后的十余人一齊大笑起來。韋一笑冷冷的道:“不錯,是我問得笨了。閣下甘作朝廷鷹犬,做異族奴才,還是不說姓名的好,沒的辱沒了祖宗。”那大漢臉上一紅,怒氣上升,呼的一掌,便往韋一笑胸口拍去,竟是中宮直進,徑取要害。
韋一笑腳步錯動,早已避過,身形閃處,伸指戳向他背心,他不先出寒冰綿掌,要先探一探這大漢的深淺虛實。那大漢左臂后揮,守中含攻。數招一過,大漢掌勢漸快,掌力凌厲。韋一笑的內傷雖經張無忌治好,不必再像從前那樣,運功一久,便須飲熱血抑制體內陰毒,但傷愈未久,即逢強敵,又是在張三豐這等大宗師面前出手,實是絲毫不敢怠慢,當即使動寒冰綿掌功夫。兩人掌勢漸緩,逐步到了互較內力的境地。突然間呼的一聲,大門中擲進一團黑黝黝的巨物,猛向那大漢撞去。這團物事比一大袋米還大,天下居然有這等龐大的暗器,當真奇了。那大漢左掌運勁拍出,將這物事擊出丈許,著手之處,只覺軟綿綿地,也不知是甚么東西。但聽得“啊”的一聲慘呼,原來有人藏在袋中。此人中了那大漢勁力凌厲無儔的一掌,焉有不筋折骨斷之理?那大漢一愕之下,一時手足無措。韋一笑無聲無息的欺到身后,在他背心“大推穴”上拍了一記“寒冰綿掌”。那大漢驚怒交集,急轉身軀,奮力發掌往韋一笑頭頂擊落。
韋一笑哈哈一笑,竟然不避不讓。那大漢掌到中途,手臂已然酸軟無力,這掌雖然擊在對方天靈蓋之,卻哪里有半點勁力,不過有如輕輕一抹。韋一笑知道寒冰綿掌一經著身,對方勁力立卸,但高手對戰,竟敢任由強敵掌擊腦門,膽氣之豪,實是從所未聞,旁觀眾人無不駭然。倘若那大漢竟有抵御寒冰綿掌之術,勁力一時不去,這掌打在頭頂,豈不腦漿迸裂?韋一笑一生行事希奇古怪,愈是旁人不敢為、不肯為、不屑為之事,他愈是干得興高采烈,他乘那大漢分心之際出掌偷襲,本有點不夠光明正大,可是跟著便以腦門坦然受對方一掌,卻又是光明正大過了火,實是膽大妄為、視生死有如兒戲。那身穿破爛衣衫之人扯破布袋,拉出一個人來,只見他滿臉血紅,早在那大漢一擊之下斃命。此人身穿黑衣,正是他們一伙,不知如何,卻被人裝在布袋中擲了進來。那人大怒,喝道:“是誰鬼鬼祟祟……”一語未畢,一只白茫茫的袋子已兜頭罩到。他提氣后躍,避開了這一罩,只見一個胖大和尚笑嘻嘻的站在身前,正是布袋和尚說不得到了。說不得的乾坤一氣袋被張無忌在光明頂上迸破后,沒了趁手的兵器,只得胡亂做幾只布裝應用,畢竟不如原來那只刀劍不破的乾坤寶袋厲害。他輕功雖然不及韋一笑,但造詣也是極高,加之中途沒受阻撓,前腳后腳的便趕到了。說不得也躬身向張三豐行禮,說道:“明教張教主座下,游行散人布袋和尚說不得,參見武當掌教祖師張真人。”張三豐還禮道:“大師遠來辛苦。”說不得道:“敝教教主座下光明使者、白眉鷹王、以及四散人、五旗使,各路人馬,都已上了武當。張真人你且袖手旁觀,瞧明教上下,和這批冒名作惡的無恥之徒一較高低。”
他這番話只是虛張聲勢,明教大批人眾未能這么快便都趕到。但趙敏聽在耳里,不禁秀眉微蹙,心想:“他們居然來得這么快,是誰泄漏了機密?”忍不住問道:“你們張教主呢?叫他來見我。”說著向韋一笑望了一眼,目光中有疑問之色,顯是問他教主到了何處。韋一笑哈哈一笑,說道:“這會兒你不再冒充了嗎?”心下卻也在想:“教主必已到來,卻不知此刻在哪里。”張無忌一直隱身在明月之后,知道韋一笑和說不得迄未認出自己,眼見到了這兩個得力幫手,極是喜慰。趙敏冷笑道:“一只毒蝙蝠,一個臭和尚,成得甚么氣候?”一言甫畢,忽聽得東邊屋角上一人長笑問道:“說不得大師,楊左使到了沒有?”這人聲音響亮,蒼勁豪邁,正是白眉鷹王殷天正到了。說不得尚未回答,楊逍的笑聲已在西邊屋角上響起。只聽他笑道:“鷹王,畢竟是你老當益壯,先到了一步。”殷天正笑道:“楊左使不必客氣,咱二人同時到達,仍是分不了高下。只怕你還是瞧在張教主份上,讓了我三分。”楊逍道:“當仁不讓!在下已竭盡全力,仍是不能快得鷹王一步。”他二人途中較勁,比賽腳力,殷天正內功較深,楊逍步履輕快,竟是并肩出發,平頭齊到。長笑聲中,兩人一齊從屋角縱落。張三豐久聞殷天正的名頭,何況他又是張翠山的岳父,楊逍在江湖上也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當下走上三步,拱手道:“張三豐恭迎殷兄、楊兄的大駕。”心中卻頗為不解:“殷天正明明是天鷹教的教主,又說甚么‘瞧在張教主份上’?”殷楊二人躬身行禮。殷天正道:“久仰張真人清名,無緣拜見,今日得睹芝顏,三生有幸。”張三豐道:“兩位均是一代宗師,大駕同臨,洵是盛會。”趙敏心中愈益惱怒,眼見明教的高手越來越多,張無忌雖然尚未現身,只怕說不得所言不虛,確是在暗中策劃,布置下甚么厲害的陣勢,自己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計謀,看來今日已難成功,但好容易將張三豐打得重傷,這是千載難逢、決無第二次的良機,今日若不乘此機會收拾了武當派,日后待他養好了傷,那便棘手之極了,一雙漆黑溜圓的眼珠轉了兩轉,冷笑道:“江湖上傳言武當乃正大門派,豈知耳聞爭如目見?原來武當派暗中和魔教勾勾搭搭,全仗魔教撐腰,本門武功可說不值一哂。”說不得道:“趙姑娘,你這可是婦人之見、小兒之識了。張真人威震武林之時,只怕你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兒懂得甚么?”趙敏身后的十余人一齊踏上一步,向他怒目而視。說不得洋洋自若,笑道:“你們說我這句話說不得么?我名字叫作‘說不得’,說話卻向來是說得又說得,諒你們也奈何我不得。”趙敏手下那瘦削僧人怒道:“主人,待屬下將這多嘴多舌的和尚料理了!”說不得叫道:“妙極!妙極!你是野和尚,我也是野和尚,咱們來比拚比拚,請武當宗師張真人指點一下不到之處,勝過咱們苦練十年。”說著雙手一揮,從懷中又抖了一只布袋出來。旁人見他布袋一只又是一只,取之不盡,不知他僧袍底下到底還有多少只布袋。
趙敏微微搖頭,道:“今日我們是來討教武當絕學,武當派不論哪一位下場,我們都樂于奉陪。武當派到底確有真才實學,還是浪得虛名,今日一戰便可天下盡知。至于明教和我們的過節,日后再慢慢算帳不遲。張無忌那小鬼奸詐狡猾,我不抽他的筋、剝他的皮,難消心頭之恨,可也不忙在一時。”張三豐聽到“張無忌那小鬼”六個字時,心中大奇:“明教的教主難道真的也叫做張無忌?怎地又是‘小鬼’了?”說不得笑嘻嘻的道:“本教張教主少年英雄,你趙姑娘只怕比我們張教主還小著幾歲,不如嫁了我們教主,我和尚看來倒也相配……”他話未說完,趙敏身后眾人已轟雷般怒喝起來:“胡說八道!”“住嘴!”“野和尚放狗屁!”趙敏紅暈雙頰,容貌嬌艷無倫,神色之中只有三分薄怒,倒有七分靦腆,一個呼叱群豪的大首領,霎時之間變成了忸怩作態的小姑娘。但這神氣也只是瞬息間的事,她微一凝神,臉上便如罩了一層寒霜,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話下來,只說武當派乃欺世盜名之輩,我們大伙兒拍手便走。便是將宋遠橋、俞蓮舟這批小子們放還給你,又有何妨?”便在此時,鐵冠道人張中和殷野王先后趕到,不久周顛和彭瑩玉也到了山上,明教這邊又增了四個好手。趙敏估量形勢,雙方決戰,未必能操勝算,最擔心的還是張無忌在暗中作甚么手腳。她眼光在明教諸人臉上掃了轉,心想:“張三豐所以成為朝廷心腹之患,乃因他威名太盛,給武林中人奉為泰山北斗,他既與朝廷為敵,中原武人便也都不肯歸附。若憑他這等風燭殘年,還能活得多少時候?今日也不須取他性命,只要折辱他一番,令武當派聲名墮地,此行便算大功告成。”于是冷冷的道:“我們造訪武當,只是想領教張真人的武功到底是真是假,若要去剿滅明教,難道我們不認得光明頂的道路么?又何必在武當山上比武,莫非天下只有你張真人一人,方能品評高下勝負?這樣罷,我這里有三個家人,一個練過幾天殺豬屠狗的劍法,一個會得一點粗淺內功,還有一個學過幾招三腳貓的拳腳。阿大、阿二、阿三,你們站出來,張真人只須將我這三個不中用的家人打發了,我們佩服武當派的武功確是名下無虛。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論,也不用我多說。”說著雙手一拍。她身后緩步走出三個人來。
只見那阿大是個精干枯瘦的老者,雙手捧著一柄長劍,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寶劍。這人身材瘦長,滿臉皺紋,愁眉苦臉,似乎剛才給人痛毆了一頓,要不然便是新死了妻子兒女,旁人只要瞧他臉上神情,幾乎便要代他傷心落淚。那阿二同樣的枯瘦,身材略矮,頭頂心滑油油地,禿得不剩半根頭發,兩邊太陽穴凹了進去,深陷半寸。那阿三卻是精壯結實,虎虎有威,臉上、手上、項頸之中,凡是可見到肌肉處,盡皆盤根虬結,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脹得要爆炸出來,他左頰上有顆黑痣,黑痣上生著一叢長毛。張三豐、殷天正、楊逍等人看了這三人情狀,心下都是一驚。
周顛說道:“趙姑娘,這三位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手,我周顛便一個也斗不過,怎地不識羞的喬裝了家人,來跟張真人開玩笑么?”趙敏道:“他們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手?我倒也不知道。他們叫甚么名字啊?”周顛登時語塞,隨即打個哈哈,說道:“這位是‘一劍露天下’皺眉神君,這位是‘丹氣霸八方’禿頭天王。至于這一位嘛,天下無人不知,哪個不曉,嘿嘿,乃是……那個……‘神拳蓋世’大力尊者。”趙敏聽他瞎說八道的胡謅,不禁噗哧一笑,說道:“我家里三個煮飯烹茶、抹桌掃地的家人,甚么神君、天王、尊者的?張真人,你先跟我家的阿三比比拳腳罷。”那阿三踏上一步,抱拳道:“張真人請!”左足一蹬,喀喇一聲響,蹬碎了地下三塊方磚。著腳處的青磚被他蹬碎并不希奇,難在鄰近的兩塊方磚竟也被這一腳之力蹬得粉碎。楊逍和韋一笑對望一眼,心中都道:“好家伙!”那阿大、阿二兩人緩緩退開,低下了頭,向眾人一眼也不瞧。這三人自進殿后,一直跟在趙敏身后,只是始終垂目低頭,神情猥瑣,誰也沒加留神,不料就這么向前一站,登時如淵停岳峙,儼然大宗匠的氣派,但退了回去時,卻又是一副畏畏縮縮、傭仆廝養的模樣。
武當派的知客道人靈虛一直在為太師父的傷勢憂心,這時忍不住喝道:“我太師父剛才受傷嘔血,你們沒瞧見么?你們怎么……怎么……”說到這里,語聲中已帶哭音。殷天正心想:“原來張真人曾受傷嘔血,卻不知是為何人所傷。他就算不傷,這么大的年紀,怎么跟這等人比拚拳腳?瞧此人武功,純是剛猛一路,讓我來接他的。”當下朗聲說道:“張真人何等身分,豈能和低三下四之輩動手過招?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別說是張真人,就算我姓殷的,哼哼,諒這些奴才也不配受我一拳一腳。”他明知阿大、阿二、阿三決非庸流,但偏要將他們說得十分不堪,好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趙敏道:“阿三,你最近做過甚么事?說給他們聽聽,且看配不配和武當高人動手過招。”她言語之中,始終緊緊的扣住了“武當”二字。那阿三道:“小人最近也沒做過甚么事,只是在西北道上曾跟少林派一個名叫空性的和尚過招,指力對指力,破了他的龍爪手,隨即割下了他的首級。”
此言一出,大廳上盡皆聳動。空性神僧在光明頂上以龍爪手與張無忌拆招,一度曾大占上風,明教眾高手人人親睹,想不到竟命喪此人之手。以他擊斃少林神僧的身分,自己足可和張三豐一較高下。殷天正大聲道:“好!你連少林派的空性神僧也打死了,讓姓殷的來斗上一斗,倒是一件快事。”說著搶上兩步,拉開了架子,白眉上豎,神威凜凜。
阿三道:“白眉鷹王,你是邪魔外道,我阿三是外道邪魔。咱倆一鼻孔出氣,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你要打,咱們另揀日子來比過。今日主人有命,只令小人試試武當派武功的虛實。”轉頭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你要是不想下場,只須說一句話便可交代,我們也不會動蠻硬逼。武當派只須服輸,難道還真要了你的老命不成?”張三豐微微一笑,心想自己雖然身受重傷,但若施出新創太極拳中“以虛御實”的上乘武學法門,未必便輸于他,所難對付者,倒是擊敗阿三之后,那阿二便要上前比拚內力,這卻絲毫取巧不得,這一關決計無法過去,但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只有打發了這阿三再說。當下緩步走到殿心,向殷天正道:“殷兄美意,貧道心領。貧道近年來創了一套拳術,叫作‘太極拳’,自覺和一般武學頗有不同處。這位施主定要印證武當派功夫,殷兄若是將他打敗,諒他心有不甘。貧道就以太極拳中的招數和他拆幾手,正好乘機將貧道的多年心血就正于各位方家。”殷天正聽了又是歡喜,又是擔憂,聽他言語中對這套“太極拳”頗具自信,張三豐是何等樣人,既出此言,自有把握,否則豈能輕墮一世的威名?但他適才曾重傷嘔血,只怕拳技雖精,終究內力難支,當下不便多言,只得抱拳道:“晚輩恭睹張真人神技。”阿三見張三豐居然飄然下場,心下倒生了三分怯意,但轉念又道:“今日我便和這老道拚個兩敗俱傷,那也是聳動武林的盛舉了。”當下屏息凝神,雙目盯住在張三豐臉上,內息暗暗轉動,周身骨骼劈劈拍拍,不絕發出輕微的爆響之聲。眾人又均相顧一愕,知道這是佛門正宗的最上乘武功,自外而內,不帶半分邪氣,乃是金剛伏魔神通。
張三豐見到他這等神情,也是悚然一驚:“此人來歷不小啊!不知我這太極拳是否對付得了?”當下雙手緩緩舉起,要讓那阿三進招。忽然俞岱巖身后走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小道童來,說道:“太師父,這位施主要見識我武當派的拳技,又何必勞動太師父大駕?待弟子演幾招給他瞧瞧,也就夠了。”這個滿臉塵垢的小道童正是張無忌。殷天正、楊逍等人和他分手不久,雖然他此刻衣服形貌全都改變,但一聽聲音,立即認了出來。明教群豪見教主早已在此,盡皆大喜。張三豐和俞岱巖卻怎能想得到?張三豐一時瞧不清他的面目,見到他身上衣著,只道便是清風,說道:“這位施主身具少林派金剛伏魔的外門神通,想是西域少林一支的高手。你小孩兒一招之間便被他打得筋折骨裂,豈同兒戲?”張無忌左手牽住張三豐衣角,右手拉著他左手輕輕搖晃,說道:“太師父,你教我的太極拳法從未用過,也不知成是不成。難得這位施主是外家高手,讓弟子來試試以柔克剛、運虛御實的法門,那不是很好么?”說話之間,將一股極渾厚、極柔和的九陽神功,從手掌上向張三豐體內傳了過去。張三豐于剎那之間,只覺掌心中傳來這股力道雄強無比,雖然遠不及自己內力的精純醇正,但泊泊然、綿綿然,直是無止無歇、無窮無盡,一驚之下,定睛往張無忌臉上瞧去,只見他目光中不露光華,卻隱隱然有一層溫潤晶瑩之意,顯得內功已到絕頂之境,生平所遇人物,只有本師覺遠大師、大俠郭靖等寥寥數人,才有這等修為,至于當世高人,除了自己之外,實想不起再有第二人能臻此境界。霎時之間,他心中轉過了無數疑端,然而這少年的內力沛然而至,顯是在助自己療傷,決無歹意,乃可斷定,于是微笑道:“我衰邁昏庸,能有甚么好功夫教你?你要領教這位施主的絕頂外家功夫,那也是好的,務須小心在意。”他總道這小道童是哪一派的高手少年趕來赴援,因此言語中極是謙沖客氣。
張無忌道:“太師父,你待孩兒恩重如山,孩兒便粉身碎骨,也不足以報太師父和眾位師伯叔的大恩。我武當派功夫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但也不致輸于西域少林的手下。太師父盡管放心。”他這幾句話說得懇摯無比,幾句“太師父”純出自然,決計做作不來,連張三豐也是大為奇怪:“難道他竟是本門弟子,暗中潛心修為,就如昔年本師覺遠大師一般?”緩緩放下張無忌的手,退了回去,坐在椅中,斜目瞧俞岱巖時,只見他也是一臉迷惘之色。
那阿三見張三豐居然遣這小道童出戰,對自己之輕蔑藐視可說已到了極處,但想我一拳先將這小道童打死,激得老道心浮氣粗,再和他動手,當更有制勝把握,當下也不多言,只說:“小孩兒,發招罷!”
張無忌道:“我新學的這套拳術,乃我太師父張真人多年心血所創,叫作‘太極拳’。晚輩初學乍練,未必即能領悟拳法中的精要,三十招之內,恐怕不能將你擊倒。但那是我學藝未精,并非這套拳術不行,這一節你須得明白。”阿三不怒反笑,轉頭向阿大、阿二道:“大哥、二哥,天下竟有這等狂妄的小子。”阿二縱聲大笑。阿大卻已瞧出這小道童不是易與之輩,說道:“三弟,不可輕敵。”阿三踏上一步,呼的一拳,便往張無忌胸口打到,這一招神速如電,拳到中途,左手拳更加迅捷的搶上,后發先至,撞擊張無忌面門,招術之詭異,實是罕見。
張無忌自聽張三豐演說“太極拳”之后,一個多時辰中,始終在默想這套拳術的拳理,眼見阿三左拳擊到,當即使出太極拳中一招“攬雀尾”,右腳實,左腳虛,運起“擠”字訣,粘連粘隨,右掌已搭住他左腕,橫勁發出。阿三身不由主的向前一沖,跨出兩步,方始站定。旁觀眾人見此情景,齊聲驚噫。這一招“攬雀尾”,乃天地間自有太極拳以來首次和人過招動手。張無忌身具九陽神功,精擅乾坤大挪移之術,突然使出太極拳中的“粘”法,雖然所學還不到兩個時辰,卻已如畢生研習一般。阿三給他這么一擠,自己這一拳中千百斤的力氣猶似打入了汪洋大海,無影無蹤,無聲無息,身子卻被自己的拳力帶得斜移兩步。他一驚之下,怒氣填膺,快拳連攻,臂影晃動,便似有數十條手臂、數十個拳頭同時擊出一般。眾人見了他這等狂風驟雨般的攻勢,盡皆心驚:“無怪以空性大師這等高強的武功,也喪身于他手下。”除了趙敏攜來的眾人之外,無不為張無忌擔心。
張無忌有意要顯揚武當派的威名,自己本身武功一概不用,招招都使張三豐所創太極拳的拳招,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拗步,待使到一招,“手揮琵琶”時,右捺左收,剎時間悟到了太極拳旨中的精微奧妙之處,這一招使得猶如行云流水,瀟灑無比。阿三只覺上盤各路已全處在他雙掌的籠罩之下,無可閃避,無可抵御,只得運勁于背,硬接他這一掌,同時右拳猛揮,只盼兩人各受一招,成個兩敗俱傷之局。不料張無忌雙手一圈,如抱太極,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組成了一個旋渦,只帶得他在原地急轉七八下,如轉陀螺,如旋紡錘,好容易使出“千斤墜”之力定住身形,卻已滿臉脹得通紅,狼狽萬狀。明教群豪大聲喝彩。楊逍叫道:“武當派太極拳功夫如此神妙,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周顛笑道:“阿三老兄,我勸你改個名兒,叫做‘阿轉’!”殷野王道:“多轉幾個圈兒也不算丟臉,古人不是說‘三十六著,轉為上著’么?”說不得道:“當年梁山泊好漢中有個黑旋風,那旋風嘛,原是要轉的!”阿三只氣得臉色自紅轉青,怒吼一聲,縱身撲上,左手或拳或掌,變幻莫測,右手卻純是手指的功夫,拿抓點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筆,如點穴橛,如刀如劍,如槍如戟,攻勢凌厲之極。張無忌太極拳拳招未熟,登時手忙腳亂,應付不來,突然間嗤的一聲,衣袖被撕下了一截,只得展開輕功,急奔閃避,暫且避讓這從所未見的五指功夫。阿三吆喝追趕,卻哪里及得上對手輕功的飄逸,接連十余抓,盡數落空。張無忌一面躲閃,心下轉念:“我只逃不斗,豈不是輸了?這太極拳我還不大會使,且以挪移乾坤的功夫,跟他斗上一斗。”一個回身,雙手擺一招太極拳中“野馬分鬃”的架式,左手卻已使出乾坤大挪移的手法。阿三右手一指戳向對方肩頭,卻不知如何被他一帶,噗的一響,竟戳到了自己左手上臂,只痛得眼前金星直冒,一條左臂幾乎提不起來。楊逍瞧出這不是太極拳功夫,卻搶先叫道:“太極拳當真了得!”阿三又痛又怒,喝道:“這是妖法邪術,甚么太極拳了?”刷刷刷連攻三指。張無忌縱身避開,眼見阿三又是長臂疾伸,雙指戳到,他再使挪移乾坤心法,一牽一引,托的一響,阿三的兩根手指直插進了殿上一根大木柱之中,深至指根。眾人又是吃驚,又是好笑。眾人轟笑聲中,俞岱巖厲聲喝道:“且住!你這是少林派金剛指力?”張無忌縱身躍開,一聽到“少林派金剛指力”七個字,立時想起,俞岱巖為少林派金剛指力所傷,二十年來,武當派上下都為此深怨少林,看來真兇卻是眼前此人。只聽阿三冷冷的道:“是金剛指力便怎樣?誰教你硬充好漢,不肯說出屠龍刀的所在?這二十年殘廢的滋味可好受么?”俞岱巖厲聲道:“多謝你今日言明真相,原來我一身殘廢,是你西域少林派下的毒手。只可惜……只可惜了我的好五弟。”說到最后一句,不禁哽咽。要知當年張翠山自刎而死,乃是為了俞岱巖傷于殷素素的銀針之下、無顏以對師兄之故。其實俞岱巖中了銀針之后,殷素素托龍門鏢局運回武當,醫治月余,自會痊愈,他四肢被人折斷,實出于大力金剛指的毒手,倘若當日找到了這罪魁禍首,張翠山夫婦也不致慘死了。俞岱巖既悲師弟無辜喪命,又恨自己成為廢人,滿腔怨毒,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張無忌聽了兩人之言,立即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他幼時曾聽父親說過,少林寺火工頭陀偷學武藝,擊死少林寺達摩堂首座苦智禪師,少林派中各高手大起爭執,以致苦慧禪師遠走西域,開創了西域少林一派,看來這人是當年苦慧的傳人。果然聽得張三豐道:“施主心腸忒也歹毒,我們可沒想到當年苦慧禪師的傳人之中,竟有施主這等人物。”阿三獰笑道:“苦慧是甚么東西?”
張三豐一聽,恍然大悟。當年俞岱巖為大力金剛指所傷后,武當派遣人前往質問少林,少林派掌門方丈堅決不認,便疑心到西域少林一派,但多年打聽,得知西域少林已然式微之極,所傳弟子只精研佛學,不通武功,此刻聽了阿三這句“苦慧是甚么東西”,心知他若是西域少林傳人,決無辱罵開派師祖之理,便朗聲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施主是火工頭陀的傳人,不但學了他的武功,也盡數傳了他狠戾陰毒的性兒!那個空相甚么的,是施主的師兄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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