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大都時,張無忌心想昨晚萬安寺一戰(zhàn),汝陽王手下許多武士已識得自己面目,撞上了諸多不便,于是到一家農(nóng)家買了套莊稼漢子的舊衣服換了,頭上戴個斗笠,用煤灰泥巴將手臉涂得黑黑地,這才進城。
他回到西城的客店外,四下打量,前后左右并無異狀,當(dāng)即閃身入內(nèi),進了自己的住房。小昭正坐在窗邊,手中做著針線,見他進房,一怔之下,才認了他出來,滿臉歡容,如春花之初綻,笑道:“公子爺,我還道是哪一個莊稼漢闖錯了屋子呢,真沒想到是你?!?
張無忌笑道:“你在做甚么?獨個兒悶不悶?”小昭臉上一紅,將手中縫著的衣衫藏到了背后,忸怩道:“我在學(xué)著縫衣,可見不得人的。”將衣衫藏在枕頭底下,斟茶給張無忌喝,見到他滿臉黑泥,笑道:“你洗不洗臉?”
張無忌微笑道:“我故意涂抹的,可別洗去了?!蹦弥璞南鲁烈鳎骸摆w姑娘要我陪她去借屠龍刀。大丈夫言出如山,不能失信于人。何況我原要去接義父回歸中土。義父本來擔(dān)心中原仇家太多,他眼盲之后,應(yīng)付不了。此時武林群豪同心抗胡,私人的仇怨,甚么都該化解了。只須我陪他老人家在一起,諒旁人也不能動他一根毫毛。大海中風(fēng)濤險惡,小昭這孩子是不能一齊去的。嗯,有了,我要趙姑娘將小昭安頓在王府之中,倒比別的處所平安得多?!?
小昭見他忽然微笑,問道:“公子,你在想甚么?”張無忌道:“我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帶著你很是不便。我想到了一處所在,可以送你去寄居?!毙≌涯樕献兩溃骸肮訝?,我一定要跟著你,小昭要天天這般服侍你。”張無忌勸道:“我是為你好。我要去的地方很遠,很危險,不知甚么時候才能回來?!毙≌训溃骸霸诠饷黜斏夏巧蕉粗?,我就已打定了主意,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除非你把我殺了,才能撇下我,你見了我討厭,不要我陪伴么?”張無忌道:“不,不!你知道我很喜歡你,我只是不愿你去冒無謂的危險。我一回來,立刻就會找你?!毙≌褤u頭道:“只要在你身邊,甚么危險我都不在乎。公子爺,你帶我去罷!”
張無忌握著小昭的手,道:“小昭,我也不須瞞你,我是答應(yīng)了趙姑娘,要陪她往海外一行。大海之中,波濤連天。我是不得不去。但你去冒此奇險,殊是無益?!?
小昭脹紅了臉,道:“你陪趙姑娘一起,我更加要跟著你?!闭f了這兩句話,已急得眼中淚水盈盈。張無忌道:“為甚么更加要跟著我?”小昭道:“那趙姑娘心地歹毒,誰也料不得她會對你怎樣。我跟著你,也好照看著你些兒。”張無忌心中一動:“莫非這小姑娘對我暗中已生情意?”聽到她言辭中忱忱之誠,不禁感激,笑道:“好,帶便帶你去,大海中暈起船來,可不許叫苦?!毙≌汛笙?,連聲答應(yīng),說道:“我要是惹得你不高興,你把我拋下海去喂魚罷!”張無忌笑道:“我怎么舍得?”他二人雖然相處日久,有時旅途之際客舍不便,便同臥一室,但小昭自居婢仆,張無忌又從來不說一句戲謔調(diào)笑的言語。這時他沖口而出說了句“我怎么舍得”,自知失言,不由得臉上一紅,轉(zhuǎn)過了頭望著窗外。小昭卻嘆了口氣,自去坐在一邊。張無忌問道:“你為甚么嘆氣?”小昭道:“你真正舍不得的人多著呢。峨嵋派的周姑娘,汝陽王府的郡主娘娘,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你心中怎會掛念著我這個小丫頭?”張無忌走到她面前,說道:“小昭,你一直待我很好,難道我不知道么?難道我是個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人嗎?”說這兩句話時臉色鄭重,語意極是誠懇。
小昭又是害羞,又是歡喜,低下了頭道:“我又沒要你對我怎樣,只要你許我永遠服侍你,做你的小丫頭,我就心滿意足了。你一晚沒睡,一定倦了,快上床休息一會罷?!闭f著掀開被窩,服侍他安睡,自去坐在窗下,拈著針線縫衣。張無忌聽著她手上的鐵鏈偶爾發(fā)出輕微的錚錚之聲,只覺心中平安喜樂,過不多時,便合上眼睡著了。這一睡直到傍晚始醒,他吃了碗面,說道:“小昭,我?guī)闳ヒ娳w姑娘,借她倚天劍斬斷你手腳上的銬鐐?!眱扇俗叩浇稚?,但見蒙古兵卒騎馬來回奔馳,戒備甚嚴,自是昨晚汝陽王府失火、萬安寺大亂之故。兩人一聽到馬蹄聲音,便縮身在屋角后面,不讓元兵見到,不多時便到了那家小酒店中。張無忌帶著小昭推門入內(nèi),只見趙敏已坐在昨晚飲酒的座頭上,笑吟吟的站了起來,說道:“張公子真乃信人?!睆垷o忌見她神色如常,絲毫不以咋晚之事為忤,暗想:“這位姑娘城府真深,按理說我派人殺了她父親的愛姬,將她費盡心血捉來的六派高手一齊放了,她必定惱怒異常,不料她一如平時。且看她待會如何發(fā)作?!币娮郎弦褦[設(shè)了兩副杯筷,他欠一欠身,便即就坐,小昭遠遠站著伺候。
張無忌抱拳說道:“趙姑娘,昨晚之事,在下諸多得罪,還祈見諒?!壁w敏笑道:“爹爹那韓姬妖妖嬈嬈的,我見了就討厭,多謝你叫人殺了她。我媽媽盡夸贊你能干呢?!睆垷o忌一怔,如此結(jié)果,實是大出意料之外。趙敏又道:“那些人你救了去也好,反正他們不肯歸降,我留著也是無用。你救了他們,大家一定感激你得緊。當(dāng)今中原武林,聲望之隆,自是無人再及得上你了。張公子,我敬你一杯!”說著笑盈盈的舉起酒杯。便在此時,門口走進一個人來,卻是范遙。他先向張無忌行了一禮,再恭恭敬敬的向趙敏拜了下去,說道:“郡主,苦頭陀向你告辭?!壁w敏并不還禮,冷冷的道:“苦大師,你瞞得我好苦。你郡主這個筋斗栽得可不小啊?!狈哆b站起身來,昂然說道:“苦頭陀姓范名遙,乃明教光明右使。朝廷與明教為敵,本人混入汝陽王府,自是有所為而來。多承郡主禮敬有加,今日特來作別。”
趙敏仍是冷冷的道:“你要去便去,又何必如此多禮?”范遙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自今而后,在下即與郡主為敵,若不明白相告,有負郡主平日相待之意?!?
趙敏向張無忌看了一眼,問道:“你到底有甚么本事,能使手下個個對你這般死心塌地?”張無忌道:“我們是為國為民、為仁俠、為義氣,范右使和我素不相識,可是一見如故,肝膽相照,只是不枉了兄弟間這個‘義’字?!狈哆b哈哈一笑,說道:“教主這幾句言語,正說出了屬下的心事。教主,你多多保重。這位郡主娘娘年紀雖輕,卻是心狠手辣,大非尋常。你良心太好,可千萬別要上當(dāng)?!睆垷o忌道:“是,我自是不敢大意?!壁w敏笑道:“多謝苦大師稱贊?!狈哆b轉(zhuǎn)身出店,經(jīng)過小昭身邊時,突然一怔,臉上神色驚愕異常,似乎突然見到甚么可怕之極的鬼魅一般,失聲叫道:“你……你……”小昭奇道:“怎么啦?”范遙向她呆望了半晌,搖頭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錯人了?!遍L嘆一聲,神色黯然,推門走了出去??谥朽牡溃骸罢嫦?,真像。”趙敏與張無忌對望一眼,都不知他說小昭像誰。忽聽得遠處傳來幾下唿哨之聲,三長兩短,聲音尖銳。張無忌一怔,記得這是峨嵋派招聚同門的訊號,當(dāng)日在西域遇到滅絕師太等一干人時,曾數(shù)次聽到她們以此訊號相互聯(lián)絡(luò),尋思:“怎地峨嵋派又回到了大都?莫非遇上了敵人么?”趙敏道:“那是峨嵋派,似乎遇上了甚么急事。咱們?nèi)デ魄?,好不好?”張無忌奇道:“你怎知道?”趙敏笑道:“我在西域率人跟了她們四日四夜,終于捉到了滅絕師太,怎會不知?”張無忌道:“好,咱們便去瞧瞧。趙姑娘,我先求你一件事,要借你的倚天劍一用。”趙敏笑道:“你未借屠龍刀,先向我借倚天劍,算盤倒是精明?!苯庀卵g系著的寶劍,遞了過去。張無忌拿在手里。拔劍出鞘,道:“小昭,你過來?!毙≌炎叩剿砬埃瑥垷o忌揮動長劍,嗤嗤嗤幾下輕響,小昭手腳上銬鏈一齊削斷,嗆啷啷跌在地下。小昭下拜道:“多謝公子,多謝郡主?!壁w敏微笑道:“好美麗的小姑娘。你教主定是歡喜你得緊了?!毙≌涯樕弦患t,眼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芒。張無忌還劍入鞘,交給趙敏,只聽得峨嵋派的唿哨聲直往東北方而去,便道:“咱們?nèi)チT。”趙敏摸出一小錠銀子拋在桌上,閃身出店。張無忌怕小昭跟隨不上,右手拉住她手,左手托在她腰間,不即不離的跟在趙敏身后。只奔出十余丈,便覺小昭身子輕飄飄的,腳步移動也甚迅速,他微覺奇怪,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見小昭仍是和自己并肩而行,始終不見落后。雖然他此刻未施上乘輕功,但腳下已是極快,小昭居然仍能跟上。轉(zhuǎn)眼之間,趙敏已越過幾條僻靜小路,來到一堵半塌的圍墻之外。張無忌聽到墻內(nèi)隱隱有女子爭執(zhí)的聲音,知道峨嵋派便在其內(nèi),拉著小昭的手越墻而入,黑暗中落地?zé)o聲。圍墻內(nèi)遍地長草,原來是個廢園。趙敏跟著進來,三人伏在長草之中。廢園北隅有個破敗涼亭,亭中影影綽綽的聚集著二十來人,只聽得一個女子聲音說道:“你是本門最年輕的弟子,論資望,說武功,哪一樁都輪不到你來做本派掌門……”張無忌認得是丁敏君的語音,在長草叢中伏身而前,走到離涼亭數(shù)丈之處,這才停住。此時星光黯淡,瞧出來朦朧一片,他凝神注視,隱約看清楚亭中有男有女,都是峨嵋派弟子,除丁敏君外,其余滅絕師太座下的諸大弟子似乎均在其內(nèi)。左首一人身形修長,青裙曳地,正是周芷若。只聽丁敏君話聲極是嚴峻,不住口的道:“你說,你說……”
周芷若緩緩的道:“丁師姊說的是,小妹是本門最年輕的弟子,不論資歷、武功、才干、品德,哪一項都夠不上做本派掌門。師父命小妹當(dāng)此大任,小妹原曾一再苦苦推辭,但先師厲言重責(zé),要小妹發(fā)下毒誓,不得有負師父的囑咐?!倍脶掖蟮茏屿o玄說道:“師父英明,既命周師妹繼任掌門,必有深意。咱們同受師父栽培的大恩,自當(dāng)遵奉她老人家遺志,同心輔佐周師妹,以光本派武德?!?
丁敏君冷笑道:“靜玄師姊說師父必有深意,這‘必有深意’四字果然說得好。咱們在高塔之上、高塔之下,不是都曾親耳聽到苦頭陀和鶴筆翁大聲叫嚷么?周師妹的父母是誰,師父為何對她另眼相看,這還明白不過么?”
苦頭陀對鹿杖客說道滅絕師太是他的老情人、周芷若是他二人的私生女兒,只不過是他邪魔外道的古怪脾氣發(fā)作、隨口開句玩笑,但鶴筆翁這么公然叫嚷出來,旁人聽在耳里,雖然未必盡信,難免有幾分疑心。這等男女之私,常人總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而滅絕師太對周芷若如此另眼相看,一眾弟子均是不明所以,“私生女兒”這四字正是最好的解釋。各人聽了丁敏君這幾句話,都默然不語。
周芷若顫聲道:“丁師姊,你若不服小妹接任掌門,盡可明白言講。你胡言亂語,敗壞師父畢生清譽,該當(dāng)何罪?小妹先父姓周,乃是漢水中一個操舟的船夫,不會絲毫武功。先母薛氏,祖上卻是世家,本是襄陽人氏,襄陽城破之后逃難南下,淪落無依,嫁了先父。小妹蒙武當(dāng)派張真人之薦,引入峨嵋門下,在此以前,從未見過師父一面。你受師父大恩,今日先師撒手西歸,便來說這等言語,這……這……”說到這里,語音哽咽,淚珠滾滾而下,再也說不下去了。丁敏君冷笑道:“你想任本派掌門,尚未得同門公認,自己身分未明,便想作威作福,分派我的不是,甚么敗壞師父清譽,甚么該當(dāng)何罪。你想來治我的罪,是不是?我倒要請問:你既受師父之囑繼承掌門,便該即日回歸峨嵋。師父逝世,本派事務(wù)千頭萬緒,在在均要掌門人分理。你孤身一人突然不聲不響的回到大都,卻是為何?”
周芷若道:“師父交下一副極重的擔(dān)子,放在小妹身上,是以小妹非回大都不可。”丁敏君道:“那是甚么事?此處除了本派同門,并無外人,你盡可明白言講?!敝苘迫舻溃骸斑@是本派最大的機密,除了本派掌門人之外,不能告知旁人?!倍∶艟湫Φ溃骸昂撸撸∧闵趺炊纪崎T人’這三個字上一推,須騙我不到。我來問你:本派和魔教仇深似海,本派同門不少喪于魔教之手,魔教教眾死于師父倚天劍下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師父所以逝世,便因不肯受那魔教教主一托之故。然則師父尸骨未寒,何以你便悄悄的來尋魔教那個姓張的小淫賊、那個當(dāng)教主的大魔頭?”
張無忌聽到最后這幾句話時身子不禁一震,便在此時,只覺一根柔膩的手指伸到自己左頰之上,輕輕刮了兩下,正是身旁的趙敏以手指替他刮羞。張無忌滿臉通紅,心想:“難道周姑娘真的是來找我么?”
只聽周芷若囁囁嚅嚅的道:“你……你又來胡說八道了……”丁敏君大聲道:“你還想抵賴?你叫大伙兒先回峨嵋,咱們問你回大都有甚么事,你偏又吞吞吐吐的不肯說。眾同門情知不對,這才躡在你的后面。你向你父親苦頭陀探問小淫賊的所在,當(dāng)我們不知道么?你去客店找那小淫賊,當(dāng)我們不知道么?”她左一句“小淫賊”,右一句“小淫賊”,張無忌脾氣再好,卻也不禁著惱,突覺頭頸中有人呵了一口氣,自是趙敏又在取笑了。丁敏君又道:“你愛找誰說話,愛跟誰相好,旁人原是管不著。但這姓張的小淫賊是本派的生死對頭,昨晚眾人逃出大都,一路之上,何以你盡是含情脈脈的瞧他?他走到哪里,你的目光便跟到哪里,這可不是我信口雌黃,這里眾同門都曾親眼目睹。那日在光明頂上,先師叫你刺他一劍,他居然不閃不避,對你眉花眼笑,而你也對他擠眉弄眼,不痛不癢的輕輕刺了他一下。以倚天劍之利,怎能刺他不死?這中間若無私弊,有誰能信?”周芷若哭了出來,說道:“誰擠眉弄眼了?你盡說些難聽的言語來誣賴人?!倍∶艟湫σ宦暎溃骸拔疫@話難聽,你自己所作所為,便不怕人說難看了?你的話便好聽了?哼,剛才你怎么問那客房中的掌柜來著?‘勞你的駕,這里可有一位姓張的客官嗎?嗯,二十來歲年紀,身材高高的,或者,他不說姓張,另外說個姓氏。’”她尖著嗓子,學(xué)起周芷若慢吞吞的聲調(diào),裝腔作勢,說得加意的妖媚嬌柔,令人聽得毛骨悚然。
張無忌心下惱怒,暗想這丁敏君乃峨嵋派中最為刁鉆刻薄之人,周芷若柔弱仁懦,萬不是她的對手,但若自己挺身而出為周芷若撐腰,一來這是峨嵋派本門事務(wù),外人不便置喙,二來只有使周芷若處境更為不利,眼見她被擠逼得狼狽之極,自己卻束手無策。峨嵋派中大多數(shù)弟子本來都遵從師父遺命,奉周芷若為掌門人,但聽丁敏君辭鋒咄咄,說得入情入理,均想:“師父和魔教結(jié)怨太深。周師妹和那魔教教主果是干系非同尋常,倘若她將本派賣給了魔教,那便如何是好?”
只聽丁敏君又道:“周師妹,你由武當(dāng)派張真人引入師父門下,那魔教的小淫賊是武當(dāng)張五俠之子。這中間到底有甚么古怪陰謀,誰也不知底細?!碧岣吡松ぷ佑值溃骸氨娢粠熜謳熸ⅰ煹軒熋?,師父雖有遺言命周師妹接任掌門,可是她老人家萬萬料想不到,她圓寂之后尸骨未寒,本派掌門人立即便去尋那魔教教主相敘私情。此事和本派存亡興衰干系太大,先師若知今晚之事,她老人家必定另選掌門。師父的遺志乃是要本派光大發(fā)揚,決不是要本派覆滅在魔教之手。依小妹之見,咱們須得繼承先師遺志,請周師妹交出掌門鐵指環(huán),咱們另推一位德才兼?zhèn)?、資望武功足為同門表率的師姊,出任本派掌門。”她說了這幾句話后,同門中便有六七人出言附和。周芷若道:“我受先師之命,接任本派掌門,這鐵指環(huán)決不能交。我實在不想當(dāng)這掌門,可是我曾對師父立下重誓,決不能……決不能有負她老人家的托付。”這幾句話說來半點力道也無,有些同門本來不作左右袒,聽了也不禁暗暗搖頭。
丁敏君厲聲道:“這掌門鐵指環(huán),你不交也得交!本派門規(guī)嚴戒欺師滅祖,嚴戒淫邪無恥,你犯了這兩條最最首要的大戒,還能掌理峨嵋門戶么?”
趙敏將嘴唇湊到張無忌耳邊,低聲道:“你的周姑娘要糟啦!你叫我一聲好姊姊,我便出頭去給她解圍。”張無忌心中一動,知道這位姑娘足智多謀,必有妙策使周芷若脫困,但她年紀比自己小得多,這一聲“好姊姊”叫起來未免太也肉麻,實在叫不出口,正自猶豫,趙敏又道:“你不叫也由得你,我可要走啦?!睆垷o忌無奈,只得在她耳邊低聲叫道:“好姊姊!”趙敏噗哧一笑,正要長身而起,亭中諸人已然驚覺。丁敏君喝道:“是誰?鬼鬼崇崇的在這里偷聽!”
突然間墻外傳來幾聲咳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黑夜之中,你峨嵋派在這里鬼鬼祟祟的干甚么?”一陣衣襟帶風(fēng)之聲掠過空際,涼亭外已多了兩人。
這二人面向月光,張無忌看得分明,一個是佝僂龍鐘的老婦,手持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另一個是身形婀娜的少女,容貌奇丑,卻是殷野王之女、張無忌的表妹蛛兒殷離。那日韋一笑將蛛兒擒去,還沒上光明頂便寒毒發(fā)作,強忍著不吸她熱血,終于不支倒地,后來得周顛救醒,再尋蛛兒時卻已不知去向。張無忌自和她分別以來,常自想念,不料此刻忽而出現(xiàn),他大喜之下,幾欲出聲招呼。
丁敏君冷冷的道:“金花婆婆,你來干甚么?”金花婆婆道:“你師父在哪里?”丁敏君道:“先師已于昨日圓寂,你在園外聽了這么久,卻來明知故問?!?
金花婆婆失聲道:“啊,滅絕師太已圓寂了!是怎樣死的?為甚么不等著再見我一面?唉,唉,可惜,可惜……”一句話沒再說得下去,彎了腰不住的咳嗽。蛛兒輕輕拍著她背,向丁敏君冷笑道:“誰耐煩來偷聽你們說話?我和婆婆經(jīng)過這里,聽得你嘰哩咕嚕的說個不停,我認得你的聲音,這才進來瞧瞧,婆婆問你,你沒聽見么?你師父是怎樣死的?”丁敏君怒道:“這干你甚么事?我為甚么要跟你說?”金花婆婆舒了口長氣,緩緩的道:“我生平和人動手,只在你師父手下輸過一次,可是那并非武功招數(shù)不及,只是擋不了倚天劍的鋒利。這幾年來發(fā)愿要找一口利刃,再與你師父一較高下。老婆子走遍了天涯海角,總算不枉了這番苦心,一位故人答應(yīng)借寶刀給我一用。我打聽得峨嵋派人眾被朝廷囚禁在萬安寺中,有心要去救你師父出來,和她較量一下真實本領(lǐng),豈知今日來到,萬安寺已成了一片瓦礫。唉!命中注定,金花婆婆畢生不能再雪此敗之辱。滅絕師太啊滅絕師太,你便不能遲死一天半日嗎?”
丁敏君道:“我?guī)煾复丝烫热羯性谌耸?,你也不過再多敗一場,叫你輸?shù)盟佬乃?
突然間拍拍拍拍,四下清脆的聲響過去,丁敏君目眩頭暈,幾欲摔倒,臉上已被金花婆婆左右開弓的連擊了四掌。別看這老婆婆病骨支離,咳嗽連連,豈知出手竟然迅捷無倫,手法又怪異之極,這四掌打得丁敏君竟無絲毫抗拒躲閃的余地。她與丁敏君相距本有兩丈,但頃刻間欺近身去,打了四掌后又即退過,行動直似鬼魅。
丁敏君驚怒交集,立即拔出長劍,搶上前去,指著金花婆婆道:“你這老乞婆,當(dāng)真活得不耐煩了?”金花婆婆似乎沒聽到她的辱罵,對她手中長劍也似視而不見,只緩緩的道:“你師父到底是怎么死的?”語意蕭索,似乎十分的心灰意懶。丁敏君手中長劍的劍尖距她胸口不過三尺,終究不敢便刺了出去,只罵:“老乞婆,我為甚么要跟你說?”金花婆婆長嘆一聲,自言自語:“滅絕師太,你一世英雄,可算得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一旦身故,弟子之中,竟無一個像樣的人出來接掌門戶嗎?”
靜玄師太走上一步,合掌說道:“貧尼靜玄,參見婆婆。先師圓逝之時,遺命由周芷若周師妹接任掌門。只是本派之中尚有若干同門未服。先師既已圓寂,令婆婆難償心愿,大數(shù)如此,夫復(fù)何言?本派掌門未定,不能和婆婆定甚么約會。但峨嵋乃武林大派,決不能墮了先師的威名。婆婆有甚么吩咐,便請示下,日后本派掌門自當(dāng)憑武林規(guī)矩和你作一了斷。但若婆婆自恃前輩,逞強欺人,峨嵋派雖然今遭喪師大難,也唯有和你周旋到底,血濺荒園,有死而已?!边@一番話侃侃道來,不亢不卑,連張無忌和趙敏也是暗暗叫好。金花婆婆眼中亮光一閃,說道:“原來尊師圓寂之時,已然傳下遺命,定下了繼任的掌門人,那好極了。是哪一位?便請一見?!闭Z氣已比對丁敏君說話時客氣得多了。周芷若上前施禮,說道:“婆婆萬福!峨嵋派第四代掌門人周芷若,問婆婆安好?!?
丁敏君大聲道:“也不害臊,便自封為本派第四代掌門人了?!?
蛛兒冷笑道:“這位周姊姊為人很好,我在西域之時,多承周姊姊的照料。她不配做掌門人,難道你反配么?你再在我婆婆面前放肆。瞧我不再賞你幾個嘴巴!”
丁敏君大怒,刷的一劍便向蛛兒分心刺來。蛛兒一斜身,伸掌便往丁敏君臉上擊去。她這身法和金花婆婆一模一樣,但出手之迅捷卻差得遠了。丁敏君立即低頭躲開,她那一劍卻也沒能刺中蛛兒。金花婆婆笑道:“小妮子,我教了多少次,這么容易的一招還是沒學(xué)會。瞧仔細了!”右手揮去,順手在丁敏君左頰上一掌,反手在她右頰上一掌,跟著又是順手擊左頰,反手擊右頰,這四掌段落分明,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但丁敏君全身給一股大力籠罩住了,四肢全然動彈不得,面頰連中四掌,絕無招架之能,總算金花婆婆掌上未運勁力,她才沒受到重傷。蛛兒笑道:“婆婆,你這手法我是學(xué)會了,就是沒你這股內(nèi)勁。我再來試試!”丁敏君仍是被金花婆婆的內(nèi)力逼住了,眼見蛛兒這一掌又要打到臉上,氣憤之下,幾欲暈去。突然間周芷若閃身而上,左手伸出,架開了蛛兒這一掌,說道:“姊姊且?。 鞭D(zhuǎn)頭向金花婆婆道:“婆婆,適才我靜玄師姊已說得明白,本派同門武學(xué)上雖不及婆婆精湛,卻也不容婆婆肆意欺凌?!苯鸹ㄆ牌判Φ溃骸斑@姓丁的女子牙尖齒利,口口聲聲的不服你做掌門,你還來代她出頭么?”周芷若道:“本派門戶之事,不與外人相干。小女子既受先師遺命,雖然本領(lǐng)低微,卻也不容外人辱及本派門人?!?
金花婆婆笑道:“好,好,好!”只說得三個“好”字,便劇烈的咳嗽起來。蛛兒遞了一粒丸藥過去,金花婆婆接過服下,喘了一陣氣,突然間雙掌齊出,一掌按在周芷若前胸,一掌按在她后心,將她身子平平的挾在雙掌之間,雙掌著手之處,均是致命大穴。這一招更是怪異之極,周芷若雖然學(xué)武為時無多,究已得了滅絕師太的三分真?zhèn)鳎涣夏涿畹谋惚粚Ψ街谱×饲靶睾笮囊?,只嚇得花容失色,話也說不出來。金花婆婆森然道:“周姑娘,你這掌門人委實稀松平常,難道尊師竟將峨嵋派掌門的重任,交了給你這么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么?我瞧你呀,多半是胡吹大氣。”
周芷若一定心神,尋思:“她這時手上只須內(nèi)勁吐出,我心脈立時便被震斷,死于當(dāng)場。可是我如何能夠墮了師父的威風(fēng)?”一想到師父,登時勇氣百倍,舉起右手,說道:“這是峨嵋派掌門的鐵指環(huán),是先師親手套在我的手上,豈有虛假?”金花婆婆一笑,說道:“剛才你那師姊言道,峨嵋乃武林大派。此話倒也不錯。可是憑你這點兒本領(lǐng),能做這武林大派的掌門人嗎?我瞧你還是乖乖聽我吩咐的好?!敝苘迫舻溃骸敖鸹ㄆ牌牛葞熾m然圓寂,峨嵋派并非就此毀了。我落在你的手中,你要殺便殺,若想脅迫我做甚不應(yīng)為之事,那叫休想。本派陷于朝廷奸計,被囚高塔,卻有哪一個肯降服了?周芷若雖是年輕弱女,既受重任,自知艱巨,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睆垷o忌見她胸背要穴俱被金花婆婆按住,生死已在呼吸之間,兀自如此倔強,只怕金花婆婆一怒,立時便傷了她的性命,情急之下,便欲縱出相救。趙敏已猜到他心意,抓住他右臂輕輕一搖,意思說且不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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