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她早已習(xí)慣。
他們忽視她，她也從不與他們套近乎。
平日裏看到，永遠(yuǎn)低眉垂目，不打招呼。
其實(shí)曾經(jīng)不是這樣。曾經(jīng)是指她剛開始被送到這裏的時候。
那時候小花嘴巴乖巧，不用人教導(dǎo)，遇見誰都會主動開口喚人。
伯伯哥哥叔叔嬸嬸姐姐好。
她看不懂別人異樣的眼光，對誰都露出天真甜美的微笑。漸漸有村人喜歡她，會叫上家裏玩耍，送她糖果點(diǎn)心吃。
有一次小花不知做錯什么，被烏云罰跪。她跪在外人看不見的大門后，直跪的膝蓋發(fā)腫，最后實(shí)在忍不住，自己起身，跑到村裏一戶人家求助。
那家的媳婦頗為喜歡她。小花叫她小嬸嬸。
小嬸嬸看見她膝蓋紅腫，晚飯沒吃，直餓的眼淚汪汪，一時不平，拉著她到烏云跟前。
烏云和和氣氣接待她，似渾然不介意她插手家事。她上茶請吃點(diǎn)心。小嬸嬸原本一團(tuán)火氣，這一下如何能發(fā)作出來。
兩人似閑話家常一樣談話。烏云一句辯駁都沒有，頻頻點(diǎn)頭，“我們兩家隔的近，從我嫁過來，很多事都是你幫我，你的好我能不知道？你現(xiàn)在也是為我好，才會對我說這些話。我也得對你掏心窩子:從古至今后媽名聲都不好。我自問偉大不起來，沒有辦法真的跟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但吃穿不會少她，也不能讓她走歪路。哎。”
她拉著小嬸嬸的手，多么推心置腹。
這一番話讓小嬸嬸又感動又不好意思。
她最后一句嘆息讓小嬸嬸起了好奇:“怎么？”
烏云搖著頭:“后媽的難處，實(shí)在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外人看到的永遠(yuǎn)是表面。”
小嬸嬸追問，她卻欲言又止，最后說:“算了。家丑不可外揚(yáng)。”
小花那時就站在一旁，她跟小嬸嬸一樣一頭霧水:什么家丑？誰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幾天后答案揭曉。
小嬸嬸丟掉不大不小一筆錢。問遍家人，沒有人拿。
那去了哪裏？村中多年民風(fēng)淳樸，不曾出現(xiàn)偷盜之事。
誰知晚上烏云悄然登門致歉。
她從小花口袋裏搜出一筆錢，不多不少，正好是小嬸嬸丟掉的數(shù)目。
這一下真相大白。
小嬸嬸也恍然大悟那一天烏云欲言又止的是什么內(nèi)容。
想不到那孩子竟有這樣的手腳。
想不到那孩子竟有那樣的心眼，虧她平常對她還算不錯。
也想不到烏云竟如此為那孩子著想。她早發(fā)現(xiàn)家中零錢不時不見，卻從未對外聲張。她懲罰她，就是為這種事。
還用說嗎，自然是為她好。
小嬸嬸憤慨。跪到膝蓋發(fā)紅？怎么夠！這種劣行跪三天三夜都不為過。
這以后，這種事又發(fā)生好幾次。
無一例外，都在小花衣服裏搜到證物。
想辯解？鐵證如山，還有什么好說的。哭哭啼啼的誰耐煩聽。
不承認(rèn)和改正錯誤的小孩不僅不值得同情，更不可饒恕。
更何況，她的惡行還不止這些。
聽說她總鬧著要離家出走，不服管教。還欺負(fù)丹丹，搶她新衣和零食，還推倒她，趁大人不註意掐她打她。對外表現(xiàn)乖巧，好似受委屈的是她。
小花那時還不懂眾口鑠金人言可畏這種成語，但她早早親身經(jīng)歷，體會到他們的威力。
不用“眾”口鑠金，烏云憑她一條舌頭一張嘴以及沒有證據(jù)就制造證據(jù)的律師級頭腦成功將小花塑造成另外一個孩子。
從此再沒有同齡人愿與她親近。村民看她的眼光好似帶著刺。
她成為孤零零一個人。
后來也有人說:“那孩子像一個成年勞動力，什么都干。丹丹倒沒見下過地。”
那又怎樣？
丹丹屬于早產(chǎn)兒，生下來時孱弱不堪，好容易才養(yǎng)活下來，這件事誰不知道。身體底子薄，當(dāng)然要嬌養(yǎng)一點(diǎn)，怎么能去干重活呢。
小花不該干活嗎？他們誰也沒見烏云逼過她。烏云待她已很不錯，看，供她吃喝，每年過年都有新衣，跟丹丹一樣上學(xué)。從未見她打罵她。或許烏云有些地方做的也不夠好，但已經(jīng)足夠。換了你做后媽，你能做的更好嗎？
又或許那烏云私底下苛待孩子，可誰要為那孩子出頭嗎？與她非親非故，她媽媽又是道德敗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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