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嗯。” 明檀從案幾上拿來一迭信件，“興慶府楊大將軍那兒來的。” 予涵接過，挑開封看了起來，只一會兒臉色便蒼白如紙，濃黑筆直的眉峰也皺了起來。 “怎么了？”明檀看他神色不好，心裏也憂慮了起來。 他按著自己的眉心，似是極力想鎮(zhèn)靜下來，“沒事，你留在這兒，我要去找聞人大人。” 明檀心下懷疑，予涵很少這么失態(tài)，必是有大事發(fā)生，才會如此，“我也去。既是你的文書，對于上級的動向，我有必要知道。” 她目光堅定得不容動搖，予涵知道多說無益。以她性格之倔強，若自己不讓她去，只怕她也會偷偷跟去。與其她會活動在自己的盲點中，倒不如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至少自己能盯著她確保她是安全的。 “罷了，來吧。” 信上稱巴特格留下巴特薩德與阿扎勒古丹在興慶府與楊賀大軍對峙，佯裝他仍在軍中，實則領(lǐng)兵六萬由燕國繞道突襲興元府。 而七月十日夜裏，興元府茂州、利州、巴州、金州等地多位掌事官員被刺殺，致使巴特格大軍如入無人之境，長驅(qū)直入，步步逼近京師。 “那五萬燕軍原本就是個障眼法，我們都被騙了。”聞人傅橋苦笑，他似乎蒼老了不少，才而立的人鬢邊竟然有了一絲白發(fā)。，“赫赫叛黨真正結(jié)盟的是三王子吳奉德，擁有以一抵十的赤葉軍將領(lǐng)。喬家他是遲早要舍棄的，喬別翁從頭到尾都是個糊涂人。” 燕王共有三子，長子封作太子，雖受燕王喜愛，卻德性有虧，無甚大作為。二王子出身極低，乃燕王宮裏女奴所出，不過因力大常人，作戰(zhàn)驍勇，才略上得了臺面。唯獨三王子自幼聰慧，曉通政事，一手培養(yǎng)的赤葉軍更是聞名天下。 “依末將來看，大概是吳揚德礙了吳奉德的路，是以這次被當(dāng)做棋子來使了吧。”聞人傅橋手下的一個武官道，“我從那些投降的人嘴裏聽說，吳揚德一直想一口氣拿下安城，可是直到最后燕王給他下達的命令都是原地待命。而且糧草援軍什么的，連一個子兒都沒撥出過。” “確實，我們安插在燕國的斥候也來報過。燕王室如今亂得很。燕王病重已經(jīng)有四五個月了，朝政事項都是由外戚一手把持。而太子……有說是被毒死了，也有說是被囚禁起來了。總之，生死不明。”即便談到燕國不利的地方，聞人傅橋面上還是一片憂愁之色。 予涵擰眉思量了許久，最后問道：“這三王子吳奉德的府邸是在上燕還是下燕？” 燕國分作上燕與下燕，上燕包括大渡河盡頭和黃河上游，下燕則是西至蘭溪郡，東至烏蒙部，南至威楚府。下燕是皇帝直接管轄的地方，而上燕土地較為貧瘠，則是歷代燕國君主的兄弟的封地。因為上燕的條件艱苦，所以在上燕生活的貴族必須依賴于下燕君王的補給，因此也就防止了燕國的分裂與叛亂。 “上燕，如何？”聞人傅橋有些疑惑。 “原來如此。”予涵稍展眉，“聞人大人可否修書一封與李佑行將軍，讓他放棄對燕都施壓，轉(zhuǎn)而攻打上燕？” “這……”聞人傅橋思考了一下，不確定道：“王爺可是要借此迫使吳奉德返燕？” “是，赤葉軍既可化整為零四處暗殺，也就可以歸零為整返回上燕。”他伸手指向案上的地形圖，“從方才來看，吳奉德當(dāng)是放棄了燕都。能任由我們毀掉那五萬燕軍，并且與赫赫叛黨聯(lián)手，可見他要的是自立為王，而且他有這個實力。”他的手指點著上燕的位置，敲著和他平時吹笛一樣的節(jié)奏，“那么這個時候，他的軟肋就是作為根基的上燕了。只要李將軍在上燕控制住赤葉軍以及吳奉德的動向，我們就不用腹背受敵。畢竟敵暗我明才是現(xiàn)在我們最大的劣勢，而且若聞人大人能配合的話，將赤葉軍這個大周的心腹大患一網(wǎng)打盡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有道理，那么就依王爺所言。”聞人傅橋點頭稱讚。 正章十三年七月十二日，朝廷皇上下旨，命清河王予涵帶兵三萬于晉州前阻攔巴特格軍隊，濟州靈犀長公主駙馬沈靖言被提任為正三品武義都尉興兵至京師周圍勤王。撫遠大將軍楊賀于巴特格后方截斷其后援，決意與清河王來個首尾夾擊。 不管予涵如何反對，明檀是吃了稱砣鐵了心要跟去，小芬也是立馬表示姑娘在哪兒她在哪兒。 予涵一直勸明檀，對他而言，明檀安全，比一切都重要。 “同生死，共患難，莫非我在你眼裏尚不如常思義？” “你不想看到我出事，難不成你就忍心讓我看著你出事？反正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我的確是個小女子，但是你把你軍裏的士兵拉出來，我保證十個裏面有六個打不過我。這你還不放心嗎？不管！你要是不讓我去，我就偷偷地跟過去。” 這兩天，予涵是見識明檀不為人知的一面了。哭鬧絕食打滾耍賴，予涵縱是有千般理由，也抵不過明檀的倔強。讓予涵頭疼萬分的倔強。 實在磨不過明檀，予涵只能答應(yīng)了，但同時也說好，一旦開戰(zhàn)，或甚至是一旦有敵軍的蹤跡，明檀必須隨軍醫(yī)撤退，躲得遠遠的。 明檀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但到時怎么執(zhí)行，她心底裏想，涵，你可管不著。 不過出發(fā)前，有一個人的出現(xiàn)讓已經(jīng)憂心重重的予涵驚訝得險些落馬。 甄致禮，一等忠信伯甄衍的長子，同時也是他的表弟。 予涵的舅舅，發(fā)妻薛氏，因干元十六年一案不幸亡故。后又娶真寧大長公主之女承懿翁主，共育有二子一女。長子甄致禮，次子甄致信，幼女甄茗卿。 “致禮，你怎么來了？舅舅和舅母可曾知道？”予涵勒馬，大驚之下皺眉問道。 少年不過十五六歲，鼻端口正，濃眉大眼，一看就覺得這孩子特有沖勁兒，“我偷跑出來的！聽說表哥你要去打赫赫蠻夷，我特地趕來投奔你的！”他嘿嘿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頗有幾分得意。沐浴在山道上的陽光裏，頓時猶如一棵正茁壯成長的小白楊。 但這一切在予涵眼裏不啻為一個災(zāi)難，到底致禮仍未成年，而且自幼養(yǎng)在京城。不怕畏手畏腳，就怕他這天大膽不要命的，“行軍打仗豈能兒戲？你快回去別叫舅舅擔(dān)心！” “表哥！好男兒當(dāng)血灑沙場，保家衛(wèi)國！予澈表哥不過比我大三歲，卻早就上了戰(zhàn)場。致禮無用，但絕不是縮在京城裏吃白飯的烏龜王八！”甄致禮昂首傲然道，小小年紀(jì)卻有了驚人氣勢，滿腔滿腦的是為國效命的雄心壯志。 予涵猶豫再三，現(xiàn)在送他回去，別說抽不開人手，誰能保證一路送回去就安全呢？而且到了晉州，他完全可以下道命令以保護軍醫(yī)的名義讓甄致禮和明檀一道遠離戰(zhàn)場。念及此，他只得道：“戰(zhàn)場上沒有丫鬟小廝照顧你，你……好自為之。” 甄致禮抹著鼻子，驕傲道：“是！多謝表哥！” 小芬卻在明檀身邊翻了個白眼，不屑地悄聲道：“真是個莽撞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明檀不由一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沒上過戰(zhàn)場？” “沒吃過豬肉，奴婢好歹見過豬跑，總比那個孩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