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以來,皇上召的妃嬪不多,不過是皇后、楊昭容、容貴嬪這幾個育有子女的。其實也不奇怪,今上本就是個勤于政務的皇帝,即便是獨寵容貴嬪時,對其她妃嬪也是雨露均施。 而容貴嬪也的的確確是皇上比較上心的妃嬪,平時皇上在亭榭上納涼休憩時也會召她來以琴清奏一曲,也有與她在下雨天散步作詩。當然這些比較風雅的事情事實上對于地位身份沒有任何影響,可是在把皇帝的恩寵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妃嬪眼裏,皇上和容貴嬪這樣就是了不得的事。 而到了太平行宮目前還沒有被招幸的洛小儀對這樣的局面格外不平,她和容貴嬪同年入宮,如今人家都是一宮之主了自己還不得不寄人籬下連搬個宮遠離那個該死的趙貴人都得抄一遍宮訓。這樣想著私下裏對容貴嬪就是咬牙切齒,每每見了楊昭容都得抱怨一通。 宜芙館裏,董云如聽了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轉而哄起成淇,“不過是比真嬪那樣連臉色都不會看的要好點,可惜本宮不能叫她閉上嘴。” “是,不過就像蚊蠅,人雖然不能將蚊蠅怎么樣,蚊蠅也休想動搖人。這時在想徒煩惱罷了,倒不如等到哪一天連根拔除。”碧草輕輕笑著,熟稔地剪下窗邊九節蘭多余的枝葉。容貴嬪喜愛蕙蘭,然而蘭花乃三月上下的植株,花卉局為了討好她特地培育出了這種夏日裏亦能開的夏蘭。然而夏蘭花開只十余日,使得宜芙館換得最勤的就是蘭蕙。 董云如面帶讚賞之色,“果然還是你最懂本宮的心思。” 碧草見她有些累了,上前動作輕緩地將成淇抱過去,“娘娘抱了這么久,胳膊會酸的。”看著皇子白凈的臉龐,又嬌媚一笑,“殿下長得真好看,和娘娘那么像。”說著也有些癡了,定定地看了許久,低聲道:“娘娘很疼愛殿下呢。” “為人父母,這是自然的。”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感到細入骨子裏的酸疼。然而見到碧草眼圈紅紅的,淚光盈盈,不由奇怪道:“這是怎么了?好好兒的,哭什么?” 碧草忙擦了淚珠,然而長長的睫毛上依然掛著幾滴,趁著那張雪白的瓜子臉分外地惹人憐愛,她低著頭怯怯道:“奴婢……奴婢沒有。只是……”她覷著董云如的神色,帶著哽咽的聲音乖巧道:“娘娘會因為殿下疏遠奴婢嗎?娘娘有了小殿下會不會就不再看奴婢了?奴婢出身那么低,原本只是個任人呼來喝去的粗使宮女,因為娘娘垂憐才能侍奉在娘娘身邊,朝夕相對。若是娘娘嫌棄了奴婢,那可怎生是好?” 董云如笑了起來,拿帕子擦了擦她頰邊晶瑩的淚珠,輕聲安慰道:“傻丫頭,本宮的碧草這樣招人疼,本宮怎么會嫌棄呢?” 碧草抬起了頭,臉上點點緋紅如暈染開的胭脂,懦懦道:“殿下身份尊貴,又是娘娘的親兒子。奴婢是個伺候人的,哪裏能妒忌殿下得了娘娘的註意?”她連忙跪了下來,謙恭柔弱地身子骨微微顫抖著,“奴婢有罪。” “既是覺得有罪,那便先跪著吧。”外頭傳來紫嫣的聲音,她掀開了紗幔,板著臉走了進來。 董云如“撲哧”一笑,連著鬢角邊的淺紫流蘇都顫顫著,一面親自扶起了碧草,一面杏眼兒橫飛嗔道:“辦個差事怎么給你拱出這么大的火氣?碧草年紀小,你莫嚇著她。” 紫嫣看了眼碧草,她卻低眉順眼地站到了董云如身后,有些不快,但是有要事在身,只能先道:“小姐,老爺有話要奴婢轉達。” 心下一凜,知道非同小可,董云如面上淡淡道:“嗯,知道了。今兒個都沒怎么出去,紫嫣,你陪我去翻月湖邊上走走吧。” 幽風橋上清爽宜人,微風拂過,陣陣菡萏清香撲面而來。曲徑通幽處,花木扶疏,綠虬奇石間,光影飛斜。重山迭翠之間一條羊腸石徑分花拂柳,青云直上,盡頭有亭翼然,匾上則是篆體的“溪亭”,精巧間又不失皇家園林的大氣。 一路走過,銀紅百蝶穿花羽紗披帛帶過單薄的火紅赤薇,片片花瓣零落如雨,在她身后留下一地清芬。她扶著紫嫣的手,笑道:“這還是我前些天發現的,四面空曠,比上林苑的寄瀾亭還通暢。”環顧了一下,又道:“只是常記溪亭日暮,沈醉不知歸路。宮裏可沒這樣的心境,這名字在我眼裏牽強附會了。” 紫嫣恭謹低語道:“奴婢不曉詩詞,只是常聽人言隔墻有耳,這溪亭建在翠筠茂密之阿,但凡有人要來咱們總能早些看到不至失了禮數。” 董云如慵懶地倚在闌干上,嘴角噙著悠然的笑意,撫著玉骨云絹扇面,“正是。”她杏目一轉,流光溢彩,但是在盎然夏日裏有著微微的寒氣,“你看,天氣一熱,這螻蟻就不安分。” 青石臺面上有結成一隊一隊的黑褐色螞蟻爬著,董云如自發間拔下一只鸞舞祥云點翠釵,也不在乎那釵子的金貴,一只一只地捻殺那些小東西,“一只一只地殺死呢,總是太慢,而且日久生變。如果……”她把釵子拋了出去,自紫嫣手中接過一只小小的官窯彩瓷茶杯,輕輕嗅了下,“好香。”然后緩緩地倒在青石臺上,將來不及逃離的螞蟻盡數淹死,“如果能一網打盡,那就再好不過了。” 良久,她蝶翼一般濃密纖長的睫毛抬了起來,看著紫嫣,道:“如何?” 烏燕飛啼而過,在錦繡如簇的園林中顯得清麗雅致,紫嫣眼眸仿佛不經意地瞥了瞥那道消失在蒼松蟠郁間的黑影兒,道:“他早就不想與赫赫那邊合作了,巴特格氣數已盡,全軍覆沒是早晚的事。董仲合打聽過,如今王后在那裏很不好過,怕是會步上喬氏的后塵,想來他的話還是可信的。他只問小姐一句,一年內是否真能讓他拿回屬于自己的土地?” 她將扇子合攏,敲著朱紅闌干,似漫不經心道:“如今除了我,他還能找誰呢?汝南郡王嗎?那個可憐蟲手裏握著的還沒有我多呢。”她看著底下一派旖旎的如畫景致,神色忽然凌厲起來,“當初若不是我,他能那么輕易地殺進興元府嗎?如今竟然敢質疑我的話,膽子越來越大了!” 紫嫣吃了一驚,鮮少見自家小姐這樣失態,連忙看了眼四周,上前一步勸道:“小姐別動怒。其實要奴婢看來,燕王只是要句準話來安心。若有他意,何必巴巴地來問小姐呢?” “我知道。”她冷然道,尖銳的鑲珍珠素銀鏤空護甲劃弄著扇上的灼灼桃花,好像飛濺上去的鮮血,“該怎么答你心裏也有數,另外你告訴他明年這個時候若我還見不到人,他就等著亡國吧。” 默默地平息著心口的波瀾,她垂首想了許久,才道:“明年又要選秀了。” “是。” 她看著自己酥紅纖長的手,攏在云羅暗紋袖中好似玉琢雪雕的,自嘲地一笑,“紫嫣,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新進宮的秀女就算是最年長的也要比我小三歲呵。” 紫嫣容色一動,身子探出折了一朵酡紅如美人嬌羞的錦團石竹簪在董云如髻側,“小姐人比花嬌。但是越嬌美的花,風雨無情,越容易被摧殘,只有手裏握著的才是正經。” 她撫摸著那朵正燦爛的石竹,一點朱紅渙散成斑駁的粉黛,腕子上三只不足一指寬的和田玉鏤雕成蘭蕙紋鐲子叮呤呤輕輕碰響,“那張家小姐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老爺是個什么打算?” “小姐若喜歡她,自然是進宮陪著小姐的。” “叫人好好教養,每年選秀能進宮的不超過五個,即便有我說話,也得她自己有些造化。”董云如疲倦地闔上雙眼,“其實……皇后今年也是二十有六了呵。” 第二日午后是個晴朗的天氣,翻月湖不必太液池的廣闊大氣,也有自成一體的曼妙瑰麗。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從蓮葉上親自摘下的露珠收集成一小罐,以慢火耐心地燉了川貝枇杷蓮子甜湯。再放入幾樣皇上素日常用的糕點,都是小小的一碟,凝綠如翡翠的茶香豆沙糕襯著晶瑩剔透的玉碟子,甜香細膩的棗泥山藥糕則放進濃墨重彩的琺瑯碟子,口味清甜的藕粉桂花糖糕與流光溢彩的琉璃碟子相得益彰。 一襲淺淺的煙霞色透紗羅裙,只袖口裙幅繡上點點綠葉,相互遮映遠看仿佛幾樹綠梅綻放,在夏日裏看著清爽怡人。頭發亦是簡單梳成墜馬髻,斜插一支鑲珍珠的銀簪,周圍點綴兩朵九節蘭。芙蓉面,杏兒眼,身段裊娜風流,在外人眼裏猶如二八少女,哪裏看得出這是做了母親的人? 和往常一樣,估摸著這個時辰皇上看奏折應該看累了,才攜了食盒往水綠南熏殿去。 因為皇上時常在水綠南熏殿接見朝臣,是以除了皇后賢妃等位高之人,等閑之人無詔是不許來的,就連董云如也是生下二皇子成淇才和楊昭容一樣有來水綠南熏殿的資格。 雨過天青色的蟬翼窗紗濾過刺眼的陽光,只在光滑無縫的磚石上投下了模糊的亮影,隨著窗外樹木枝葉的搖擺一晃一晃。殿裏空曠寂靜讓她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足下默默地走著宮裏的蓮花步子,只能聽到自己臂上鵝黃蘇繡輕羅流蘇挽臂長長地托在地上微不可聞的沙沙聲,仿佛江南細密朦朧的牛毛針雨。 紓潤左手撐著額角,似乎在想著什么事,然而平緩的呼吸起伏卻顯出他的熟睡。右手握著一本折子,筆直的眉峰微微攏起,連在睡夢中都不曾放松。案幾上整齊地擺放著兩摞文牒奏折,依著紓潤的習慣,一摞是看過地,一摞是未看的。然后再細分,看過后留中不發或者需要覆議的,看過后可曉諭六部酌情辦理的,沒看過一時不急的,沒看過但是十萬火急比如赫赫那邊戰事的。 如此龐大的國家都要由眼前的人來掌控,董云如感到一種四溢的欲望如同伸出利爪的野獸幾乎要破籠而出,她輕手輕腳地將食盒放在紫檀雕龍首案幾上。 君心難測,她自負貌美聰慧,可是在皇上面前總有種難以掌控的無力感,外人只道容貴嬪深受隆寵,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每面對皇上有多不容易。既要讓他覺得自己純真任性沒有心機,又得溫婉慧黠像一朵解語花,而最重要的是保持著一個妃嬪難得的恰到好處的癡情。就像紫嫣說的,朝為紅顏,暮作枯骨,美貌和恩寵不可靠,只有權力才是唯一牢靠的。 現如今她有皇子,董家京裏有父親,地方有董仲合,但可惜在宮裏找不到得力的人。趙貴人和洛小儀一樣,嘴上厲害,也就那點子拿不上臺面的小聰明,只配成天地爭風吃醋。她需要一個有心思但是能為自己掌控到底的,于是想到了明年選秀要一個自己人入宮固寵。冷眼觀察皇上挑上的女子,人數雖少卻也讓她看出來他會讓什么人入宮了,基本上都是朝堂上需要籠絡的家族和官員之女,最典型的就是楊昭容和趙貴人。張氏的父親只是個宣慰司副使,平時不過靠擺夷蒼南那邊的土司朝貢吃點俸祿,并無太大能讓皇上看得上眼的地方,關鍵是怎樣才能讓皇上需要。 而除此之外,賢妃也是她計劃裏最大的阻礙之一,那個女子別看不問世事,但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每回插手都能打到七寸,把她的局從根本上破壞,無論是璟貴嬪還是當時江南鹽引之事,所以要除去她絕不比除去皇后容易。 她緩緩沈吟著,只覺得放食盒的手一緊,回過神來,竟是紓潤警惕地鉗住了她的手腕。剛剛睡醒黑沈沈的眼睛裏迸發出令人心悸的膽顫寒意,好像夜裏劃過的閃電,刺破蒼穹。 見到是容貴嬪,他才放手,隨手合上手裏的折子放到一邊,淡淡道:“如兒怎么來了?” 她抿出一個柔婉的笑來,從食盒裏一一取出點心,盈盈道:“案牘勞形,想著皇上辛苦,如兒帶些吃食來給皇上解乏。”素手捧著甜湯遞到皇上面前,笑勸道:“如兒親手做的,皇上賞臉嘗嘗。” 紓潤吃了幾口,讚道:“不錯,你的心意朕從來不會辜負。”又道:“淇兒可好?大熱的天沒有不舒服吧。” “好得很,就是中午有時會哭鬧,到底不比大殿下安靜。”她柔柔笑道,臉上盡是身為人母的幸福。 “皇后的孩子多是安靜的性子。”紓潤又把其余幾塊糕點各嘗了一點,點頭道:“朕還有事要辦,晚上再來宜芙館,你先跪安吧。” “是。”她溫順道,一截雪白的頸子露出完美的弧度,叫人怦然心動。只可惜,紓潤此時全部心思都在沒有處理完地公事上,不曾留意。 她不急,還有一年,還有一年,礙眼的就會都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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