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回回西希拜羅和中原這么多次,喀布爾對她而言并不陌生,只是被重重護送而來,卻是第一次。一路上來青翠越來越少,直到現在漫天漫地的黃沙暴風,張張嘴就是滿口的沙子。一路西行,萬裏大漠,環顧四周只能看見黃色和藍白色相交的遙不可及的一條線。好在她雖然悒郁悲痛,那些碾碎心腸的情感終究是平覆了些,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挑開車駕的錦簾,此時連半點京城的邊際都看不到了,她想著,予涵和瀟兒如今怎樣了?予涵是否不能理解她的所為,是否氣她惱她恨她?太后和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他?而瀟兒,離了娘親的瀟兒在那個皇宮可好?有沒有吃飽睡好?秋天漸冷,照料他的嬤嬤宮女會不會忘了給他添衣服?這些每一時每一刻都在她心裏滾過百來回,有時扯得心腸仿佛扭傷了一般。 “胡天八月即飛雪,你再掀著簾子,當心吹了風。”車裏一個年輕男子道,被陽光曬成了古銅色的肌膚有著軍人的矯健,劍眉筆挺,偶爾一挑帶起少年人的不羈,正是平陽王世子周予澈。 說來也巧,離京約莫有兩三天的時候,明檀正和往常一樣只是蜷縮在馬車裏一動不動,有時會想起與予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有時在難過再也見不到瀟兒,沒法看著瀟兒長大。聽到外面一陣嘈雜后,外面護送的侍衛請安道:“世子爺吉祥。” 她正想著是哪個世子爺,就有人掀開車簾,逆著陽光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卻聽見熟悉的聲音懶洋洋道:“總算追上了,既然要走怎么不告訴我一聲,也好送送。” 她鼻子一酸,好像遇到了久別的親人,當即就哭得稀裏嘩啦,如同走丟了的孩子。 后來才曉得,予澈才剛進京,本來是一回來就要先找她,結果到了中弘王府才知道她已經離京要回西希拜羅了。于是快馬加鞭追了上去,總算趕上了。他也不問明檀為什么要回去,只是盡了知交好友的責任,盡量讓她走得平坦點。 “京城還是給你留下了不少痕跡。”予澈感嘆道,“確定必須要走?” 明檀默然半響,才幽幽道:“京城已經沒有我的地方了,如今也只能像條喪家之犬去西希拜羅找母親了。”車裏又是一陣沈默,安靜得只能聽到車輪骨碌碌的聲音以及外面風沙敲打車轅的聲響,劈劈啪啪地雜亂無章。 她攏了攏身上的大紅羽縐面滾白兔毛披風,想到這件披風還是三年前做的,那時她對予涵還只是懷著小女孩兒的仰慕和喜歡卻沒有勇氣說出口。其實,那個時候天真無憂,真的是很美好的。 “你不是應該去打燕國嗎?怎么回京了?” 予澈皺了皺眉,旋即灑脫笑道:“沒法子,父王需要回京處理一些要緊事,皇上怕我單獨和楊肅打仗會出事,就索性把我一同調回來了。” 明檀聞言好奇道:“出事?沒這么簡單吧,我在京城裏可聽到一些別的傳聞呢。” 予澈無奈一笑,靜了會兒,得意道:“實在沒忍住,趁著有一天父王不在軍營,我把楊肅那廝暴揍了一頓。” 明檀哽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你不是的吧。楊肅現在是撫遠大將軍,這你也敢打?”想了會兒,又道:“不過也是,這世上有你平陽王世子不敢做的?那楊家怎么說?人家肯這么算了?” “回京肯定要有些處置的。”予澈隨意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宗室皇家護短,到時拿我的軍功抵一抵也就算了。” 明檀“嗤”地一笑,揶揄道:“你倒打得好算盤,反正你身為平陽王世子,再多的軍功也只是堆著沒用,拿來抵過錯也算不上你什么損失。”她說罷有搖頭晃腦道:“朝辭天子兮暮震邊,左斬蠻狼兮右射雕。旋挑敵首,披甲臥黃沙。持觴忘憂,紅袖卷明月。縱橫千裏,年少當與霍嫖姚,英氣杰濟孫伯符,相逢結義李衛公,面涅將軍,嘆京水無情。愿得火龍,定我泱泱大周,天佑圣皇,遣麒麟來臻鳳皇翔舞。嘖嘖,你這心思可不能讓那些傾慕霍世子的閨閣姑娘們曉得呦。” 予澈捂額道:“哎哎,醉酒時亂唱的,怎么都傳京裏去了。對了,紅歌知道嗎?” 明檀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正是因為她編了曲兒,我才曉得的。怎么,聽起來你恨在乎羅紅歌怎么想?” 予澈臉上微微泛紅,扭過頭道:“沒有,只是她詩書皆通,她認可了,那么說明我胡唱地還算可以。” 于是車裏又是一陣安靜,直到沿著河流的盡頭,有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約莫數千人,皆是金發碧眼,五官深刻。他們老遠看到大周車隊上的旗幟,當即奏響了歡迎的樂曲,一列厚甲銀盔的騎士排著整齊的隊伍上前,他們的盾牌上時博裏坦西亞家族的家徽,金色的利劍上纏繞著嫵媚鮮艷的玫瑰,藤蔓上鋒利的尖刺顯出統治整個西歐的家族特有的銳利與森嚴。 一個棕色卷發,胡子修剪的很斯文的中年男子自獵獵飛揚的旗幟下走出,行了個西歐騎士的單膝跪拜禮,恭敬道:“上尉卡頓布托在此恭迎尊貴的奧蘭蒂爾公主殿下。” 終究還是到了。 侍衛將錦墩放在了馬車下,明檀輕輕提起金絲絨的裙子走了下來,依著西希拜羅的禮節半屈膝一下,笑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多謝了。” 予澈亦裝模作樣地長嘆:“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然而眼睛中的舍不得和可惜卻是真的,也確實是真誠地希望她今后能過得好好的。“四年前還說再對酒當歌,結果再沒找到時間。哎,你若是回來了,可別忘了找我喝酒。”說罷拍了拍明檀的肩膀。 明檀莞爾一笑,眼角有些微微的濕潤,鼻子更是酸酸澀澀的,故作豪邁地抱了下予澈,“沒問題,如果……能回來的話。”心裏卻是曉得,不大可能了。 于是沒有留戀,走向那個壯觀的西歐隊伍。以后,將是另一番人生了。 正章十六年十月,對于大周而言的確是個多事之秋,江南水患尚未得到徹底的根治,四川成都府一帶又發生了幾十年不見的干旱,直到十月底才陸陸續續有了點秋雨滋潤滋潤已經被缺水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土地。于是重慶府同知董仲合以天府良田來年足以豐收為由,將糧稅定為二十五萬上交國庫。平常來講成都府這樣的中府應當是將糧稅控制在十萬至二十萬間,假如遇見天災人禍還要酌情下調。如此一來不說鐘毓樓歸遠這樣目光長遠的,便是沈靖言身在地方又專職武將的都覺得董仲合這樣作為實在不妥,私下裏和同僚說:“眼看就要過冬了,來年豐收是來年的事,把今年的糧食多交上去讓百姓這個冬天吃什么?” 樓歸遠也險些沒按捺住,差點就要越職上奏,最后也只是氣得在博英軒裏走了好幾圈。這董仲合為了討好皇上竟能不顧百姓死活,一味地造出自己很能干的功績來,要知道苛律重稅就是讓一地不平穩的最主要原因,況且連著四五年在重慶雅州等地邊域打仗已經讓老百姓過得膽戰心驚,這會子又超出平常賦稅近十萬的征收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另外今年調至二十五萬,明年要真有所謂豐收豈不是要往更高了調度?這樣惡性循環,哪裏有個讓人喘氣的時間?而且現在皇上打算征服燕國,成都府就與燕國接壤,那裏一旦不安寧勢必要影響到戰事,最壞的情況說不準燕國會直接利用成都百姓的不滿襲擊那裏。 雪魄自下嫁以來也開始聽些朝政之事,她本不是個能安安心心相夫教子的女人,如今為了家國江山嫁給不喜歡的人,于是那些風花雪月的心思全部就轉化成對于政事的關心。對于這件事,她只是覺得奇怪,成都府早就派遣了新的知府上任,怎么還能任董仲合一人獨大。 “他就是仗著有個宮裏有個堂妹,又是二皇子的母族人。有之前老師的事擺著,成都知府哪裏敢和他對著干。說白了,現在成都府基本上就是他董仲合的地方了。”樓歸遠冷笑一聲,但是憤怒歸憤怒,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來改變這個現狀,能遞牌子入宮覲見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他雖身為長公主駙馬,可是還不夠這個格兒,能進宮的無非是節慶宮宴的時候,于是只能借助雪魄的口來把自己的意思上奏給皇上。 當然紓潤目前也不好過,清河王的事剛過不多久,如今的朝廷還是在一個比較脆弱地時期,即便要收拾清河王留下的黨羽也必須得徐徐圖之。昨晚本來批閱奏折已經很晚了,又聽探子奏報如今清河王府的動靜兒,原是要在儀元殿獨寢休息好明天一大早要早朝。結果剛要歇下長春宮來報趙貴人夢靨想見皇上一面,紓潤想著還需要她父親分楊家的權想著就看一眼算了,結果前腳剛到長春宮,后腳暢安宮的人找上門說洛芳儀胎動不安。那時剛好又要下雨,不過紓潤膝下才兩個皇子,自然關心子嗣后裔,便又往暢安宮趕。結果淋了雨,第二天上朝時就有些昏昏沈沈,強撐著處理完事,到中午發起了燒。 其實明眼人都明白,根本就是趙貴人想爭寵,而洛芳儀要甩她面子,才惹得這出鬧劇。 為了這事兒,一向與世無爭的賢妃第一次動了怒,仿照當年太后的規矩賞了趙貴人一壺糙米珍珠湯,又請見皇后雖不能重罰惹洛芳儀動了胎氣,多少也從內務府挑了個訓導嬤嬤過去好好教她何為胎教。皇后也是很生氣,不但停了趙貴人一年的奉例,同時命洛芳儀待在暢安宮好好養胎不得惹是生非。那天她也是當著眾妃嬪的面,第一次對暢安宮主位莊妃說了些重話,于是剛入宮的魏選侍和張采女連忙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安分守己了不少。 到了傍晚時分,紓潤才稍稍好些,只是受了風寒,咳得厲害。 “皇上,吏部尚書符問良、太子太傅杜昌宗遞牌子求見。”孫福盛服侍紓潤喝完一盞冰糖雪梨湯后低聲道。 紓潤想了起來,早上接到撫遠大軍快馬加鞭送來的文牒,已經沿著黃河上游要和燕國開戰,而雪魄轉達了樓歸遠的意思,說是為防燕國狗急跳墻,需要調一名武將帶兵鎮守茂州和岷州等地。于是要召見這兩個人商量一下,不想中午燒得連床都沒爬起來,才拖到現在,于是連忙宣他們三個進來。 符問良雖然是個老油條,十句話裏八句是廢話,但到底職責是負責官吏的管理,考核,升遷,論起對于六部官員地方小吏的了解無人能出其右。而杜昌宗兩朝元老,自然也是有不同常人的敏銳和老練。人選不一會兒就選了出來,就是平陽王世子予澈。而正好汝南郡王予泊就在梓州就任,可以兩相照應。這汝南郡王予泊原本是個靠皇糧濟生的閑散宗室,他的父親玄濟早年因為謀反暴戾等多項大罪終身囚禁宗室禁府,然而先帝為了安撫民心雖讓其子予泊襲了汝南王的爵位卻是只是個虛爵。直到正章元年皇上大赦天下,又急需宗室扶持,才讓汝南郡王出任一些小小的無足輕重的地方官以示恩厚,這么些年來也慢慢爬上能掌管一地軍政的長官之位了。 同時杜昌宗也奏明讓晉王再去一趟江南治水,隨行的有工部馮保東,他因為幾年前京裏雪災一事受到皇后提拔,如今也算能在家族獨當一面的人物了。 于是就這么商定了,揮手讓他們都下去后,紓潤伏在在龍案上悶咳了幾聲,心道皇帝果然不是好當的,連生病都不能多歇幾口氣。他看了眼金碧輝煌莊重威儀的儀元殿,頭一次覺得這皇宮這么大,人也這么多,怎么自己就是覺得清清冷冷的只有自己一個呢? 不知是自己病糊涂了還是只是在做夢,恍惚間有一個女子,愛穿鐵銹紅,眉眼端莊大氣,親昵地吻了吻他的額頭,“潤兒……” 自他出生起,就不曾見過自己的母親,只能從宮裏遺留的畫像以及母后的描述來揣摩,那個女子究竟是什么樣子。不是不感激母后含辛茹苦地養育之恩,他打小兒就明白比起予涵母后更疼愛關心自己,比如幼時母后天天親手給自己穿衣服,卻很少予涵穿衣服。但是正因為年幼,所以那個時候孩子的直覺也是非常敏銳的。他能感覺得到,母后關愛自己,很大的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是因為母親去世后對自己的移情,據說母后和母親是情同姐妹的交好。于是也會想,世上除了母親,還會有誰待他是因為紓潤。 嗓子癢得厲害,像是塞進了粗糙的棉絮,可是一咳起來又有流血似的腥氣,實在難受。腦袋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紓潤想,如果自己不叫一聲,外面那些奴才不會放任皇帝在裏面病死吧? 昏昏沈沈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兩個時辰,也許是一兩天,他有多久沒這么放縱自己好好昏迷一次了?因為心裏總有一根弦緊緊繃著,奏折朝會周而覆始,他不能容許自己有一絲松懈。因為他是皇帝,一身系天下安危,萬民觀瞻,所以任何人都能犯錯都能有紕漏,唯獨他不可以。 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是一片明黃云海雙升蛟龍的模糊,他習慣性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仿佛這樣的力道能夠鎮下腦袋的混沌。聞慣了的龍涎香裏有不一樣的清冽素香,宛若雨后一樹皎潔玉蘭幽幽吐納出清甜。側首便看見賢妃清麗的容顏,她不過梳著簡而又簡的墮馬髻,由整個翡翠細細雕琢出來的鸞紋墜玉珠華勝在烏黑柔亮的秀發中顯得通透盈翠如一潭汪汪碧水,波瀾不興。她很少在發上簪戴鮮妍的絹花,連鮮花也帶得少,不過一支赤金福澤綿長湖藍流蘇釵斜斜戴著,端雅帶了些疲倦。 見他醒來,便扶他起來靠在枕上,“皇上好些了?” “嗯。”他隨口應道,這才發覺自己嗓音的沙啞,于是賢妃又倒了杯熱茶端過來服侍他喝下,“朕睡了有多久?” 賢妃眼角有一點晶瑩,只是很快抿著嘴角柔和道:“皇上操勞太重,這病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到了晚上又燒起來了。太后下了懿旨,今兒早上的朝會停一次。” “皇后呢?”他淡淡問道。 “皇后娘娘要管理六宮,也是很辛苦。在儀元殿陪伴皇上大半晚上,方才內務府的人來稟報宮裏的新采買的宮女太監名冊出來了,皇后這才趕忙回昭陽殿去。” 他“哦”了一聲,閉了眼,不去想為什么心底裏會有莫名的失落感。他是個嚴于律己的人,即便當日寵愛如兒,賜她象牙席,予她鸞鴛殿,終歸不曾壞了規矩。若沒有必要,僅憑寵愛,他不會隨便進封任何女子。所以當初封后他也是相當謹慎,看重了皇后的循規蹈矩和穩重端莊,可是越到如今,他卻越厭惡她說話時的一板一眼。那些從她嘴裏說出的冠冕堂皇的話,和寫在史書寫在宮訓寫在歷朝歷代的所謂賢德一樣無趣。可是,終歸是他要求他的皇后必須曉通禮儀的,是他親自讓符端倚變成一個完美的皇后,母儀天下,氣度高華,不驕不妒。這是他對于一個皇后的要求,最終成了一個自我矛盾。 賢妃的樣子和她剛入宮時并未有太多變化,他靜靜思索了會兒,伸手撫上賢妃的臉頰,突然問道:“賢妃,你第一次進宮是什么時候?七歲還是十歲?” 不防他突兀地一問,賢妃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忡,順著紓潤的手觸碰了下,“是正章元年,臣妾剛九歲,大年初一和母親一起進宮給太后請安。” 他想了會兒,寬和地一笑,洗卻常年帝王的棱角和深邃,“朕也記起來了,那時母后特意和朕說,這是聞人大人的大女兒,叫含馨。含苞待放的含,馨香禱祝的馨。” 賢妃眼中乍現難以相信的動情,不覺紅了眼眶,那一片紅勝過那無數女子可以染就的胭脂。眼中清冷仿若山峰上的終年積雪漸漸消弭,流淌出絲絲柔情與纏綿,喃喃道:“皇上還記得。”她以為自己是真的能心如止水地去看他一切安好了,沒想到只是他關于自己的一縷回憶就能讓自己輕易動了心。 “妃嬪行動都有自己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自己或是自己的家族,連皇后也是這樣,但你一直都是不同的。”紓潤執著賢妃的手,輕輕笑了,他模樣并不是俊朗如宋玉潘安,但是這樣笑起來格外讓人感到溫和,就像午后暖意融融的陽光,“朕是皇帝,最擅長的便是把握人心,可是你的心思,朕卻總是看不透。后來才發現并不是朕看不透,只是朕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他的目光炯炯,直直地看向賢妃的眼睛,手指托起她的下頷,不容許她有任何躲閃。而事實上賢妃也確實沒有躲,連一絲絲遮掩都不曾有過,唇角含著覆雜的笑意,淡淡的如同浮在表面的幻影。 “你有沒有怪朕一直冷落你?” 賢妃輕輕地搖了搖頭,耳垂上的零細瓔珞默不作聲地滑動了下,只是手指捏緊了袖口,銀線織就的神鳥焦明刺得手心又癢又疼,“聞人家族不宜與符家并立,臣妾也不敢與皇后娘娘比肩。” 紓潤伸手攬過賢妃的肩頭,他甚少待賢妃這樣親密,又仿佛他要用這樣的親密來掩蓋自己的薄情,語氣沈重地壓在賢妃心頭,“你很清醒,但是有時朕不希望你會這樣清醒。朕可以寵愛洛芳儀,因為即便她有了恩寵,她的家世限制了她不能一人獨大。朕可以常去皇后那裏,因為她位居中宮,正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帝后和睦。但是獨你不可以,朕予你高位是因為你是聞人家的女兒,朕不能予你太多寵愛也是因為你是聞人家的女兒。” 賢妃靠在紓潤的肩上,有淚水滑過臉頰,在紓潤的明黃寢衣上陰成點點斑駁,“臣妾知道。” 他緩緩一嘆,嘆息中有愧疚有自責有難堪也有凄愴,是自正章七年她進宮的那一刻起的對不起,整整九年的對不起,“可是你從來都不會怨朕,對嗎?無論朕對你做了什么,無論是朕要你去做什么。” 心底裏是被利爪撕扯過的鮮血淋漓,可是又像飛蛾撲火那樣義無反顧,她狠了狠心,手如同被千百雪亮的寒刀剮過一般推開了紓潤,哪怕他對自己無情,她也是愛到不惜卑微了自己。“含馨無怨。從進宮那一天起臣妾就知道自己的命,會是怎樣了。” 紓潤疲倦地闔上了眼,拂過賢妃的指尖,就像是九年歲月中無盡的時光流轉,最終化成一句,“朕從來就不曾對得起你,只是如果可以,在披香殿好好活著吧。” 等賢妃告退后,紓潤閉目養神了片刻,才叫孫福盛傳御前一等侍衛長陳丹進來。 這陳丹原本是在太平行宮的御林郎,并不打眼,只是天生神力練就一身硬功夫。他一家大小人口頗多,光靠宮裏的俸祿根本不夠,于是年休時回老家就在村裏那地兒玩胸口碎大石啊花槍長刀亂舞什么的掙點零錢。紓潤從孫福盛嘴裏聽說這等奇聞異事,便來了興致把他召到身邊來考校考校他的武藝,哪承想還真是有貨,擺出了架勢“喝”一聲將近四百斤的湖石輕松舉起,來回耍了四五圈,面不改色地放下一放,竟是入土兩寸有余。紓潤愛其才,便將他調到儀元殿旁,沒過多久就升他為一等御前帶刀侍衛長。 紓潤撐額,胳膊肘抵在膝蓋上,道:“朕叫你查的事,撇開刑部和大理寺的話,怎么樣?” “回皇上。大理寺的話屬實,那幾個逃脫的胡人身手高妙,在中弘王女離開時往公主府樓駙馬的書房留下一封書信言明緣由。至于火藥,全是西域所造,如今都在刑部派人掌管。但是他們沒有查到的是有一撥人馬在分批秘密入京,只不過被那些胡人作亂的騷動掩蓋了。”陳丹跪在殿中一字一字道。 紓潤面上卻十分平靜,“哦?那么進京后這些人落腳何處?” 陳丹面有愧色,頭低得更加往下,“這……那些人實在狡猾,他們和平常商旅游人一樣,這兒逛逛那兒歇歇,往往臣剛轉身安排人盯著他們就被接應走了。” 紓潤坐直了身子,臉色一沈,怒道:“也就是說你們查了兩三個月,到現在還一無所獲?” “皇上息怒。但是我們這兒有人便裝上去和那些人交談了幾句,雖然他們極力說得京腔京調,但還是拗不過原來地口音,似乎是蜀中雅州那一帶的。而且他們的腳步不快不慢,力道收放自如,一看就是練家子。”陳丹見皇上動怒,連忙道。 紓潤平息了下由于掌握不了全局而產生的怒意,看陳丹一副懊惱自責的樣子,也不忍心再責備他,隧道:“蜀中?你確定?” “是。臣手下有老家在蜀中和雅州的,絕錯不了。” “嗯,朕知道了。傳一道密旨到聞人傅橋那兒,讓他派底下的同知查查雅州的人口,重慶府那兒也一樣。仔細了,不得打草驚蛇。”說罷,他就閉了眼繼續養神。 陳丹見狀,忙道一聲“是”,躬身出去了,只留年輕的皇帝獨自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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