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親尚在深宮內(nèi)掙扎求生。
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地離開京城?
況且父兄無辜,母親無辜,她憑什么要像喪家之犬一般逃離京城?
見沈菀荏倔著一張臉不肯答話的模樣,裴池便撩開自己的衣袍坐回了月牙凳上,好聲好氣地與她說道:“從前我退了與你的婚事,讓你成了滿京城的笑柄,如今我救了你三回,也算是兩不相欠了。”
往事隨著裴池的話語浮上沈菀荏的心頭。
沈家尚未覆滅時(shí),與顯國(guó)公裴家關(guān)系密切。
顯國(guó)公夫人極為喜歡沈菀荏,每每來沈家做客時(shí),話里話外總會(huì)露出幾分要結(jié)親的意思。
那時(shí)的裴池儒雅端方,又時(shí)常湊到沈菀荏跟前來晃眼,她從母親那兒知曉了兩家要結(jié)親的打算,便也把他當(dāng)做未來夫婿看待。
裴池與她獨(dú)處時(shí),染著笑的眉眼里盡是溫柔繾綣之意。他知道沈菀荏悶在家里無趣的很兒,便親自去求了許氏,求她允許自己帶著沈菀荏去上元燈節(jié)玩上一日。
許氏思忖過后便同意了這事。
那日上元燈節(jié),漫天的絢爛煙火,人聲鼎沸的大街小巷里張燈結(jié)彩,翩翩公子在明媚少女的臉頰處悄悄落下一吻。
裴池清亮的眸光映著身后的輝彩燈火,劃過的溫柔情意險(xiǎn)些讓沈菀荏紅了臉頰。
她羞赧不已,半晌不敢抬起頭來望著他。
卻隱隱約約聽得了裴池唇間呢喃的一句“不像了”。
她疑惑地抬起頭,卻撞進(jìn)裴池清明得近乎陌生的眸子,方才的溫柔繾綣已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上元燈節(jié)一過,沈菀荏本以為她與裴池已經(jīng)互通了心意,誰成想?yún)s等來了顯國(guó)公夫人的歉意。
她說,福國(guó)寺的大師算出來裴池與沈菀荏的八字不合,趁還沒有定下婚事前便好聚好散。
可滿京城的人皆知沈家要與裴家做親一事,如今這般潦草收尾,沈菀荏便成了旁人茶余飯后的笑料。
往事如煙。
即便是隔了這么久,沈菀荏依舊記得顯國(guó)公夫人來退婚時(shí),自己如雷轟頂般的震驚與哀傷。
只是裴池說的沒錯(cuò)。
他救下了自己,那前頭欠自己的債便也算是清了。
她若想留在京城,能倚靠的也只有眼前的這個(gè)薄情人而已。
“沈家的宅子已被那場(chǎng)大火燒了個(gè)一干二凈,昨日順天府已上門從你族人手里討了你的生辰籍貫,估摸著是要去御前報(bào)你的死訊了。”裴池好整以暇地望著沈菀荏,雖前一句還在勸著她離開京城,可說出口的話又句句藏著些激將之意。
那位高之人,奪了她的母親,害了你的父兄。
如今還要活活燒死她。
若她還有兩分氣性,又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沈菀荏果真因裴池話里循循善誘的激將之意而紅了眼眶,她便揚(yáng)起瀲滟著淚意的杏眸,欺身上前緊緊攥住了裴池的一方衣角。
話音婉轉(zhuǎn),眉目清憐。
“世子爺,我不想離開京城,求您幫一幫我。”
前朝詩人曾說過,賞花賞月不如燈下觀美人。
燭火昏黃,此刻的沈菀荏流下了兩行清淚,水凌凌的杏眸又一眨不眨地望著裴池,殷切的目光里盡是祈求之意。
她本就生的容色過人,如今示弱于人,便似池畔中凋零的嬌蓮一般惹人憐惜。
裴池黑眸深沉,探究的視線牢牢落在沈菀荏素白的面容上。
他默了良久,久到沈菀荏被他炙熱的目光盯得心里發(fā)毛時(shí),他才狀似苦惱地說道:“讓你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
沈菀荏尚未來得及欣喜,便聽得裴池幽幽開口道:
“但是你只能做我沒名沒姓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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