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更加讓人苦笑不得的是，她同樣明白，無論是命運賦予的結(jié)果，還是命運賦予她的性格，都決定了她絕不會認同，也絕不會選擇坐以待斃這條道路。

“欸，對了米凱爾，馬上又要到你的生日了吧？”

梅突然開口打斷了后座上不顧場合黏在一起的兩人。

“呃……咳咳咳！是的。不過，我們兩個的生日相差也不到一個月吧？”

米凱爾摸不清梅想說什么，只能順著她的表層話語說下去。

“呃，是嗎？我的生日是什……嗯……”

梅沉吟了片刻，再次開口：

“月球背面的東西絕對會讓你們大吃一驚，我倒是覺得，以此提前作為生日禮物，倒也合適。”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越野車完全駛?cè)肓嗽虑虮趁妫羰怯蒙裰蒉r(nóng)歷來算，此時剛剛進入二月中旬，月球背面絕大部分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于是，視線幾乎在一瞬間就黯淡了下來，隔著雙層擋風玻璃所能見到的一切都無外乎黑暗。

即使大功率車燈亮起，亦不過能照亮三五米外的地面，在這樣的光線環(huán)境下，如果不是有普羅米修斯的幫助，人類根本無法駕車行駛。

而普羅米修斯的自動駕駛，又是基于痕和其他戰(zhàn)士數(shù)年如一日用自己的腳步丈量出的行進路線。

他們每半個月只有少量的時間能夠?qū)υ虑虮趁孢M行探索，越是深入，越是危險，一旦偏離航線，又來不及在月背黑夜到來前回到月球正面……

那就只能祈禱，在下一次白晝到來后，戰(zhàn)友能找到他們的尸體——月球越野車攜帶的氧氣和電量，是無法支撐其中成員度過一次月背的黑夜的。

或許，用融合戰(zhàn)士替代普通戰(zhàn)士能夠降低很多傷亡，但毫無疑問，大量的融合戰(zhàn)士不可能被派來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wù)，米凱爾更不可能——且不說在第八次崩壞前總共才有幾個融合戰(zhàn)士，根本沒有足夠的數(shù)量，亦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浪費。

更何況，雖然這么說有些殘酷和冷血，但是普通人命能解決的問題，從來不是問題。就好像一千條人命才能換來一管治療崩壞病的血清，在這樣的時代，一萬名普通人的生命價值都比不上一個，哪怕是戰(zhàn)斗力最低的，量產(chǎn)型精神感知類融合戰(zhàn)士。

而米凱爾很清楚，如果未來不加任何改變的話，要不了多久，就連融合戰(zhàn)士的性命，都要變成可以肆意“揮霍”的東西了——梅早在一周前就頒布了總動員令，從全球剩余的二十多億人中遴選出了近十萬名適格者。

按照第八次崩壞的經(jīng)驗，或許在不到一個月后，逆熵就會多出兩到三萬張吃飯的嘴，擴編幅度達到40000%以上。

如此一來，總部基地又要擴建了，畢竟在此之前逐火之蛾總部加上所有分部亦不過二十萬人……

越野車在一片黑暗中起起伏伏，耳邊時不時傳來輕微的“咯噔”聲，仿佛那車輪胎轉(zhuǎn)動的每一圈，都碾在無數(shù)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的戰(zhàn)士的尸骨之上。

米凱爾直愣愣地看著臉側(cè)車窗上凝結(jié)出的冰晶紋路，他不受控制地將右臉頰貼了上去，剎那間的冰涼讓他忍不住瞇起了右眼，皮膚很快變成了青灰色，血肉在這種嚴寒下迅速壞死，甚至連顫抖的能力都失去了。

其實，無論是動用權(quán)能，還是單純地使用崩壞能阻隔，他有足夠的手段可以避免這種傷痛。

但他只是固執(zhí)地想這樣感受一下，那些身為探索者的戰(zhàn)士們在最后一刻所感受到的冰冷和孤獨。

…………

在一片讓人幾乎要崩潰的靜謐中，越野車足足行駛了一百一十四個小時，米凱爾局促地挪了挪屁股，打了個呵欠。

他一旁的愛莉希雅正在輕聲囈語，他借著后視鏡的反光打量了一下梅，只見對方不知何時摘掉了礙事的面罩，憔悴的神色一覽無余。

“呵呵呵——呵欠……我給你解開新陳代謝限制，你到后面來睡會兒吧，換我來盯一段路吧，順便給車補充一下電力。”

梅第一天的時候還說，要提前月背的發(fā)現(xiàn)作為生日禮物，提前送給米凱爾呢，算一算時間，如今米凱爾的生日都已經(jīng)過了，他們還未到達指定位置。

雖說有普羅米修斯自動駕駛，但還是需要有人盯著情況，這幾天都是大家輪著來——雖然律者從新陳代謝來說不需要進食、呼吸與睡眠，但精神上的疲憊還是實打?qū)嵉摹?

說起新陳代謝，梅也是狠人，她直接要求米凱爾用第六律者權(quán)能為她近乎暫停了某些部位的新陳代謝，至于這樣做可能引發(fā)的后果，用梅自己的話來說——

“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麻煩你為我塑造一具軀體，然后用還未成熟的意識轉(zhuǎn)移實驗去賭一把可能性。我相信我不會輸，這也算是宿命論的某種積極之處，我還沒演完我注定的劇目，怎么可能提前退場？”

可凡人的身體始終是有極限的，就梅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很難不讓人擔憂。

況且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長時間，氧氣和電力都更換了一次，米凱爾估計怎么也快要到目的地了——再拖兩天，白晝都要來了。

“沒事，我還……”

梅的話語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向前方，盡管在痕上傳的任務(wù)報告中已經(jīng)以文字的形式經(jīng)歷過一遍，但眼前的一切已不是文字能復現(xiàn)的了。

米凱爾順著她的目光向前方望去，只見一道紫色的弧線將墨汁般的黑暗利落地分為了兩截，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紫光愈來愈粗，愈來愈耀眼……

“啵——”

仿佛有這么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明見不到太陽，光線卻忽然敞亮了起來，越野車的前行似乎遇到了一層微不足道的阻礙，它輕松將其捅破，但隨即速度肉眼可見地降了下來。

初時米凱爾還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錯覺，直到他慢慢搖下車窗，一縷強風帶著“獵獵”的聲響涌了進來，一下子將愛莉和梅的長發(fā)揚得到處都是——

“啊！唔——”

“米凱爾你咬到我頭發(fā)了！”

“不是你頭發(fā)先抽的我臉嗎？”

“愛莉希雅……頭發(fā)絞在一起了！”

“笨蛋米凱爾快把窗關(guān)上！”

米凱爾的視線被長發(fā)遮蔽，好不容易摩挲著將車窗搖上，臉頰都被飄飛的長發(fā)抽出了紅印。

越野車繼續(xù)行駛，梅和愛莉花了好大工夫才將絞在一起，如打結(jié)了一般的頭發(fā)分了個清清楚楚，兩人一邊心有余悸地將長發(fā)盤了起來，神色間卻難掩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