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鳳岐汗淋淋地纏繞著陸長卿,雙眼仿佛因極度的軀體歡愉而失神,細看進去,卻又冷靜堅定,飽含溫柔。
不知云雨幾番,陸長卿頭一次有種即便世界末日也安之若素的從容之感。不去想明日,不去想金戈鐵馬、恩怨情仇,只想永遠呆在這間昏暗的小屋,抱著鳳岐,永遠沈淪下去。
鳳岐徹底累了,靠在他胸前打著小鼾。
“去他娘的江山王位,明天一早我就帶你走得遠遠的!”陸長卿忍不住說出了聲。
鳳岐睡夢中笑了,含糊地“嗯”了一聲。
一入夜泰阿客棧就熱鬧如趕集,各種打扮的人各自占據(jù)一隅,有些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埋頭討價還價,有些拎著酒壇子到處耍酒瘋。
忽然間門外響起不同尋常的動靜,一向悶聲不吭的刀疤臉掌柜一瞬間雙目如炬,第一時間盯向門口。說不同尋常,是因為這種多人整齊的腳步聲絕對不是平素那些散漫的江湖人。
一些敏銳的江湖高手也都已經暗中瞥著門口。果然門被推開,兩隊配刀士兵列開,隨后走進來一個統(tǒng)領打扮的人。
對于泰阿客棧,當?shù)毓俑幌虮犚恢谎坶]一只眼,不愿摻和這幫亡命徒的事。今日卻突然來了一列官兵,顯然事情并不尋常。
“逆賊陸長卿安在?將他交出來,我不為難旁人。”那官兵統(tǒng)領一臉不善。
他這一句激起千層浪,竊竊私語的聲音多了也顯得十分嘈雜。大多數(shù)江湖人對這個謀逆的慶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江湖人對朝廷素來沒什么好感,又一向崇拜強者,所以聽說那陸長卿一路打得朝廷落花流水,私底下都對他頗為推崇。
孫姓店小二話多,迎上去笑道:“官爺,我們這種地方,陸長卿怎么會來?肯定是誤會啊!”
統(tǒng)領卻不買賬,冷著臉對身后士兵下令,“給我搜!”
沒有人註意,待發(fā)現(xiàn)時刀疤臉掌柜已經驀然出現(xiàn)在統(tǒng)領跟前,用一貫冷冷的腔調開口:“官兵當有令牌,先拿出來。”
統(tǒng)領顯然沒看清刀疤臉掌柜如何出現(xiàn)的,心中大驚,細思下來竟出了一身冷汗。他掏出令牌讓掌柜看了,冷哼一聲,“看清楚了?搜捕陸長卿是陛下親自下令,不是尋常案子,勸你等江湖人別多管閑事!”
客棧裏的老客人們頓時爆發(fā)了不滿,有人罵道:“這客棧在這兒這么多年,沒哪個當官的敢進來,誰不知道這是苗疆神教的店子,不怕神教的人尋仇?小心半夜家裏死人!”
這個人的嗓門最大,被統(tǒng)領聽到了,立刻令幾個士兵把人捉了出來。
罵雖敢罵,但跟官兵動刀動槍卻是犯不著。這統(tǒng)領也知道這點,所以拎了個人出來以儆效尤。
樓下的嘈雜早驚動了陸長卿,他掃了眼就了解了事態(tài)。官兵已經把客棧裏裏外外圍住了,眼看著就要搜查,他和鳳岐今日必定躲不開了。與其被搜出來,不如裝作武功恢覆主動出去更有勝算,只是這樣到底太過冒險。他正略作猶豫,就見這統(tǒng)領要殺這裏一個酒客,那酒客他也眼熟,這人每晚在這裏找人拼酒,笑嘻嘻地倒不討人嫌。何況,他也算是為自己出頭才惹禍上身。
幾個士兵按住那酒客,酒客醉意朦朧,氣急敗壞地掙動著,不知是含在嘴裏還是反嘔出來的,朝統(tǒng)領的臉上吐一大口酒
那統(tǒng)領連忙擦臉,口中大罵,惱羞成怒,親自抽出刀來。
正當?shù)兑斝卮滔聲r,客棧中又是一陣騷動,所有人都抬頭望向二樓,此起彼伏地喊著“狴犴令主”。
統(tǒng)領抬頭一看,見一身材修長,身披青裘的英岸男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二樓,正神色懨懨地俯瞰著他。
那一日宮中包圍慶侯他正在場,一眼就認出了陸長卿。
當時有紀蕭掩護,事情發(fā)展又太快,眾人著實沒有摸清陸長卿底細。此刻這統(tǒng)領見他傲然無物地出現(xiàn),開始擔心起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逆賊陸長卿,還不俯首認罪,或許陛下仁厚,能留你個全尸。”統(tǒng)領道。
他話一出口,客棧整個炸開了鍋。“狴犴令主竟然就是慶侯?”一片竊竊私語之中有人驚愕地大叫起來。陸長卿掃過去一眼,原來是那個話嘮的店小二。
神秘莫測武功高強的狴犴令主原來是一身反骨奪了半壁江山的慶侯陸長卿,再加上慶侯和美貌國師那段眾人都耳熟能詳津津樂道的相愛相殺,絕對能登上是月江湖邸報的頭條。
知道那統(tǒng)領在試探,陸長卿輕輕一哂,“倒不如你先朝我叩個頭,興許今日我能留你個全尸。”
統(tǒng)領自然不敢親自試刀,下令手下士兵沖上二樓拿人。
從一樓上二樓只一架僅一人寬的窄梯,一隊士兵沖到半截,陸長卿眸光一動,手中忽然彈出一枚銅錢。
打頭的士兵驟然慘叫一聲,往后仰倒,一下子將后面的人都砸了下去。一隊人氣勢洶洶殺上去,樓梯上就被趕了下去,頓時失了氣勢。再看那打頭士兵披頭散發(fā),原來是發(fā)髻被陸長卿的銅錢削斷了。
彈銅錢,彈水滴這都是狴犴令主慣用伎倆,一干江湖人看見了這熟悉的招式,紛紛叫好。陸長卿自己卻清楚,他用的不過是手上巧勁兒,分毫沒有內力,削斷發(fā)髻尚可,若要打入皮肉卻是不能。
然而這一下先聲奪人,讓統(tǒng)領更加畏懼。只是王命在身,他若是退了,也不敢回去覆命。
陸長卿慣常以自家的兵做參考,這時倒是發(fā)現(xiàn)這些官兵比想象中要草包得多。他開始算計如果煽動這些江湖人,能不能打退他們。
這時候,他身后的門卻開了,鳳岐走出來,茫然掃了一圈樓下,看見穿著大周甲胄的官兵,露出親切的神情。
他散著一頭銀發(fā),赤著兩只白皙修長的腳,披了件陸長卿的袍子,飄然往下走了幾步,倚著樓梯扶手,笑吟吟地看那統(tǒng)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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