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林知儀近些日子很少前往天獅堂，他覺得自己太累了——本該每個月留下幾天時間，好好待在天獅堂強化自己的力量，可他如今忙著應付那宮裏的一堆事情，哪還有時間管自己的身體呢。

自從前幾年，當今圣上登基之后，他大展才華的機會便來到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多虧了那個叫做琴鯉的女人，她教了自己一門可以操控妖魂的秘術，再加上自己還有一個從小培養的忠心耿耿的殺手如玉，靠這兩個女人，他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用這種奇特的操控之術把年僅十六歲的小皇帝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至于其他妄圖反對自己的人，要么使用同樣的伎倆讓他們“改變”自己的主意，有一些比較頑固的，那就直接下死手。比如之前的崔家就是如此，誰讓他們三番五次要打攪自己的好事？

“你看起來，有些疲憊啊。”前方走來的女人盈盈笑道。

“怎么，你也會關心人了？”林知儀淡淡回了一句。眼前這女人便是當今的皇后，但林知儀知道，現在在她身體的那個女人叫做琴鯉。他都快要忘記真正的琴鯉長得什么樣了，只記得自己當年遇見她的時候才幾歲，但與生俱來的天賦讓他看到了這女人的存在，然后他便纏著讓琴鯉教自己術法。從那之后已經二十多年了，這些年來他們也算是共同作戰的伙伴。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罷了。林知儀心裏嘀咕了起來。他早就盤算很久了，等到時機成熟，他就會將眼前的這個女人徹底摧毀，可能接下來就是如玉——雖然現在自己還要依賴她們，但等自己有了足夠的力量能夠大權獨攬的時候，她們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不過此刻，他還是必須對琴鯉陪著一副笑臉，好好巴結著這位師傅兼合伙人。

如今，琴鯉那附身人體的術法已經掌控得越來越嫻熟了。她以前也喜歡附身在別人身上，只是常常會露出破綻，而現在，幾乎沒人發現那個出身高貴的皇后已經被換了人——當時她來到這座宮殿的時候，本想直接附身在這宴海帝國的皇帝身上，可他身邊圍著很多術士，為了安全起見，她把目標放在了即將出嫁的新皇后身上，這樣更為更為穩妥。然后，他們這對師徒兩人便開始在皇宮裏過著為所欲為的生活。

至于琴鯉究竟還想干些什么，林知儀也已經記不清楚了。他模模糊糊記得琴鯉曾經告訴過自己，她想要創造出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傷害或是凈化的妖魂。對于她的目標，林知儀的心目中并沒有太多的波動，畢竟琴鯉自己便是妖魂，她定然不想讓別人傷害她。就現在看來，她離自己的目標還遠著呢——這些年來，她的魂體雖然變得很強，可離免疫傷害還差得遠呢，而且林知儀絲毫看不見她能到達那一目標的可能性。并且她絲毫沒有什么特別強大的攻擊能力——至少林知儀沒有見識過。因此現在他并不覺得琴鯉是個很大的威脅。

“再怎么說我也是你師傅啊。這酒是白弦城上供的，我特意給你嘗嘗。”琴鯉笑道，她將酒壺遞了出去，臉上仍是一臉招牌式的笑容，這也是她在皇宮裏一貫的偽裝。

林知儀笑著接過了琴鯉遞來的酒壺，細細品上一口。就現在而言他們還不能撕破臉皮，因此林知儀保持了自己一貫的禮貌。

他正想著自己如何繼續敷衍琴鯉，外頭卻突然傳來了聲音。林知儀知道是誰，便揮了揮手讓他們進來。先進入宮殿的是兩個面容整肅的年輕人，他們身后跟著的則是一個面容憔悴的少女。三人走到林知儀面前后便下跪行禮。琴鯉自然也認識這三人，他們便是林知儀手下最強的三大殺手：如風、如霜以及如玉了。如玉是三人中最強大的。

林知儀也看出，真正有事情要向他匯報的是如玉。他便招呼如風和如霜先起來，然后獨自看著滿面憂傷，身體似乎也在顫抖著的如玉。她的嘴唇中艱難地吐出了幾行字：“公子……我……我有罪。”

“哦？沒想到如玉姑娘也有失手的時候啊。”琴鯉笑道，林知儀發現她得知如玉失敗后，臉上有一種好奇和躁動不斷浮現。畢竟這個女人向來喜歡奇奇怪怪的術法，她恐怕正興致盎然地想知道如玉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對于如玉那痛苦的表情則絲毫沒有半點觸動。

毫無疑問，對于林知儀來說，如玉也僅僅只是個好用的工具而已。但如玉畢竟是從小就跟著他的，因此他多多少少也對如玉有著些許的憐惜之情。林知儀緩緩走上前去，將跪倒在地上的如玉扶了起來，輕聲問道：“究竟發生什么了？”

“我……沒能達成我的任務。”如玉的嗓音是嘶啞的，看樣子她已經哭過一場了。仔細看看，她的眼眶確實有著微微的紅腫。在以前她是最可靠的殺手，如今卻遭遇了失敗。看來，那個衛遙果真很不簡單。

林知儀想起了幾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那時他派自己的手下用妖魂去干掉幾個人——這本來只是一樁普通的生意競爭，因為對手只是遠方小城的一個普通藥商而已，他本以為利用妖魂殺了那些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在這之前他可是在崔家身上做了實驗，一切都是大獲成功的啊。

可沒想到，他卻在這件事上翻了車。那個叫做衛遙的家伙和天獅堂的香穗都逃出了生天，至于怎么逃出去的，他派出的人也說不明白，只說是一種神秘的力量出現，把他的那些妖魂都打倒了。香穗是天獅堂的人，有幾斤幾兩他心裏自然明白。=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衛遙和他身邊的幾個小廝了，可他們看上去只是普通人而已啊。怎么會有如此強大的實力？

他知道琴鯉肯定也對此人會有很大興趣，但他并沒有告訴琴鯉這件事，只是派了如玉先行去捉拿。等把衛遙捉回來后，再好好拷問他有何種力量。至于香穗，林知儀本想在那場事故中同時把生意對手衛遙以及香穗這個本該處理掉的廢物一同殺死，沒想到兩人如今都還活著。當然，香穗也活不了多久了。

眼下如玉的追擊看來也失敗了。看著琴鯉充滿好奇心的眼神，林知儀知道這件事遲早瞞不下去，于是便也簡略地把這件事的來由告訴了琴鯉。

琴鯉的臉上果然提起了幾絲微笑，林知儀知道她對那個叫做衛遙的人定然很感興趣。

“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如玉解決不了的事情啊，看來真是人外有人。”琴鯉的聲音中有著一股深沈之感，讓林知儀感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惡寒。他總感覺琴鯉還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這讓他有了一種被玩弄的感覺，這讓他感到相當討厭。他一直覺得，眼前這個女人雖然和自己相識已經二十多年了，可自己并沒有完全了解她，而現在她的表現更讓林知儀確認了自己的認知。

“你先起來吧。”林知儀知道如玉以前幾乎從未失敗過，她這次定然是深受打擊。林知儀的不滿已經全部寫在臉上了，他不滿意的不僅僅是讓衛遙逃脫了，更多的還是如玉的失敗讓他在琴鯉面前丟了面子：以前他可是很驕傲自己培養出了如此強大的殺手，他甚至認為如玉的能力可能并不比琴鯉弱。如今她卻輸得這么狼狽。

“對不起，我……我該死。”如玉本人顯然也受了很大的打擊，她的氣都快不順了，那股愧疚感幾乎已經深入骨髓，讓她的眼神閃閃躲躲，甚至沒有面對林知儀的勇氣。她一向是最強的，可她失敗了。她似乎覺得自己已經不配待在這裏了。

“可憐的孩子，你看她都快動不了了。”琴鯉自然也看出了如玉的想法，不過她的臉色沒有林知儀那樣陰沈，“還真是有趣啊。看來這世間也越來越不太平了呢……”

“公子，我愿意受任何責罰。”如玉深深地低著頭，幾乎不敢再看林知儀。她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慘痛的失敗，如今她確實如琴鯉所說一般感覺全身無力，可能是因為在福元城被攻擊后受了傷吧，可她還是用著清晰的聲音說出了這些話，此時她的愧疚和恐懼已經勝過了一切。

林知儀慢慢收起了臉上的不悅，他不想在皇宮裏把事情鬧得太大。況且明日他還要去看香穗的處刑——天獅堂又少了一個廢物，如此讓人愉快的事情，他可不想現在就掃興了。因此，他只是走向前把如玉顫抖的身體扶起。

“你確實做錯了，不過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畢竟你以前有那么多功勞。而且以后也有將功贖罪的機會，不是嗎？”林知儀用深沈的目光直視著如玉，如玉卻只看了一眼就躲開了。

“公子讓我做什么，我都會全力去做的，以后也是一樣。”如玉的身體依然顫抖，她點了點頭。

“真是個忠心的手下啊。”琴鯉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