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之心

如玉不知自己沈睡了多久，她只知道確實過了很長時間了。她已經知道了林知儀被關押的消息，她身為護衛應當趕快去救援，可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她令林知儀失望好幾次了。從小她就是一個無比優秀的殺手，無論是什么任務都能完滿地完成，可這幾個月她經歷了太多失敗。這一切都是衛遙和崔靈媛這兩個人帶來的：剛開始自己去暗殺他們，但沒想到被他們逃脫。然后她幫助林知儀除掉香穗這個沒有用的廢物，卻也被香穗逃過了一劫，而自己卻受了重傷……

在堂主的眼裏，自己恐怕是個沒有用的廢物了吧。她不敢去想林知儀內心有多么失望和憤怒，她只知道以前的她幾乎從來沒有讓林知儀失望過，因為她幾乎從未失敗，這幾次也一樣，明明不應該失敗的。現在，不斷失敗的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利用的價值，也許會就這樣被林知儀拋棄。

她還聽說了一些別的事：林知儀在宮裏似乎已經有了其他的助手，那是一個名叫舒顏的妃子，似乎很有術法天賦。在圣上重病的日子裏，這位妃子常常會協助林知儀。這么說，堂主要用她來代替自己了嗎？每每想到這點，如玉便會心痛地流下淚來。她是個無比冷血的殺手，明明不該變得這樣脆弱的，可這是她唯一在乎的事了。

她抱著這樣悲觀的想法，一個人靜靜地留在林家的宅子裏休息著。林知儀已經許久沒有來過這裏看望她了，或許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可自己真的被拋棄了。心裏的苦楚讓她的身體一直提不起勁，本來她的身體早該恢覆過來了，但她現在沒有絲毫起身的力氣。甚至有時候，她希望自己某一天沈沈睡去的時候，就這樣一直長眠于這張床上，這樣便可以了卻一切的痛苦。她知道自己該振作起來的，她知道自己還有很大的用處，她應該去救林知儀。可似乎現在林知儀的身邊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她是被嫌惡的。

這些日子裏她也想了一些其他的東西。首先便是回想當初抓捕衛遙和崔靈媛時的場景。她越想越覺得當初有些東西不對勁……當初她感受到衛遙沒有能擊敗她的實力。她全都感受到了。一個身經百戰的殺手在對手面前能感受到對方有幾斤幾兩。可那時候她卻被一股不知從哪來的力量擊敗了。

真是不甘心。雖然已經被悲傷埋沒，但想到這件事，以及后來抹殺香穗計劃失敗的時候，那股身為殺手的生命力在她的心中鼓動，她想要覆仇，想要看看究竟是誰讓她失敗到了如今的地步。她想要知道，那時候衛遙和崔靈媛，還有香穗究竟為什么能戰勝她。

這一次，命運似乎眷顧了她一回。她還沒有行動，那個答案就自己送上了門。那是一個妖魂，但如玉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形態如此清晰，并且會說話的妖魂。他在某一天無聲無息地來到了她的身邊。

這是死亡的味道。她嗅到了妖魂帶來的味道，若是往常，她定會在第一時間出手，無論對方是何種妖魂，她都會快速殺死對方。但這次她失去了抵抗的勇氣。如此的妖魂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恐怕是個了不得的家伙吧，說不定比她以往見過的都要強。想要對付他，恐怕一般的招數行不通，我應該……算了，如果這個妖魂是要取我的性命的話，那就讓他取走吧，這倒省了我的心，讓我不用在這裏自怨自艾了。

如玉一邊這么想著，一邊閉上了眼睛。這可能是她第一次不想和眼前的妖魂交戰，但事情也沒有像她想的那樣發展：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妖魂并沒有傷害自己，反而用著輕柔的聲音和自己打著招呼。如玉起初不想理會，可那個人似乎執著地自顧自說著話，好像是想要和她交流。于是，如玉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睛。

“你……是誰？”如玉迷迷糊糊地問道，她感覺到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嚴格來說是這個妖魂認識自己。

“我……”方才還不斷發聲的妖魂此時此刻卻好像變得支支吾吾，仿佛不知道該怎么與眼前這個女子交流一樣，“我叫做連湘。也許你并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

終于把話說出了口，連湘也松了一口氣。

他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后，終于和墨白取得了許可，前來人間尋找如玉。先前如玉總是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忙碌著，只能短暫停留人間的他很難有和她交流的機會。現在他終于有了這個機會，有了拯救如玉的機會。這也是他的責任：先前為了幫助衛遙和崔靈媛，他本該直接將如玉的魂魄囚禁，不讓她再協助林知儀。可他擔心如玉會因此受到傷害，因此并沒有這么做。這樣看來，如玉會落到如今的田地，他也有一份責任。

連湘深深地記得，當年他在須陵地界時遇到如玉的故事：那時候她的名字叫做絲羅，雖然出身于古板冷漠的供香殿，可她卻有著非同一般的機靈與善良。她總是和像他這樣的普通魂魄打成一片。她告訴連湘，當年她也是從須陵地界進入王城的，所以她一直把這裏的魂魄們當作是同伴。因此連湘也把她當成自己的同伴一般——盡管后來他知道，絲羅屬于那個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供香殿。他渴望某一天能和絲羅站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身份懸殊，因此他付出了一切，終于進入了須陵王城成了神官，可那些供香殿的老家伙們依然看不起他，正如他們曾經對付那個靈夏一樣。

但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有足夠的實力，未來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天靈殿以及供香殿那些反對靈夏的人，后來都被靈夏一一清除，而他也可以這樣做。等到那時，或許就能再見到絲羅，甚至和她一起共事了吧？可事情偏不如人愿，須陵仙境的凈魂使琴鯉竄逃到人間，而絲羅加入了當時那場追捕琴鯉的行動并且受了重傷，只能去了人間。

自那之后他開始了等待，等待著絲羅結束她在人間的旅途，重新回到須陵的那一天。以她的能力，定然能夠重新進入須陵王城。可她這一世似乎一點也不太平，從小被林知儀培養成了忠心的殺手，卷入一樁樁危險中，比如現在，她和林知儀以及琴鯉這兩個家伙的事情糾纏不清。以前自己身為普通神官，并沒有來人間的資格，現在自己已經成了副手，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來人間執行任務了。雖然自己在人間能停留的時間不久，就算來了也會被她當成敵人，可至少他開始了第一步。現在的她正是最危險的時候。她被拋棄了，靈魂變得污濁，說不定，某一點便會這樣墮落成惡靈……

連湘知道現在的如玉并不想說話，也不想對付什么妖魂，她現在必須要對付的是她自己。

如果她再悲觀一點，直接了結了這短暫的生命，恐怕自己很快就能在須陵地界看到她了吧。可這并不是連湘想要的，因為現在的如玉已經不是當初的絲羅了，她的靈魂正在墮落。她本不該這么卑微，消極……她明明是那個活潑愛笑的姑娘，不是如今這個自怨自艾的仆人。

這也是為什么，連湘一定要來到這裏，無論如何，他也想讓如玉知道，其實一直有人在關心著她，等待著她，盡管她可能并不領情。

正如連湘所想的那樣，當他出現的時候，如玉沒有絲毫反應，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但他沒想到自己還是引起了如玉的註意，當自己多說了幾句話之后，那張冷漠的臉突然出現了變化。

“你……和我是不是見過？”如玉開了口，這句話讓連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他的確記得，當初他去營救衛遙和崔靈媛的時候，和她也算是打過一場。

“是你害得我任務失敗吧。”如玉的嗓音裏暗藏著嘲諷，“如果是以前我定會殺了你，但現在就算了吧。”

連湘聽到了絕望的味道，或許如玉已經知道林知儀那裏出了很多事情，可自己沒有半點機會參與進去，因此覺得人生無望了吧。

“沒錯。其實我并不想害你，不過你應該沒興趣聽我解釋吧。”連湘道，“不過你都這樣了，是時候該打起精神了。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故事？”

“不錯，是我和你之間的故事。”

接著，連湘便將自己的所有過去對如玉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