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鞋帶

不清楚把鞋帶綁上門把手，歐雪眉頭緊促、站在后面看。

整個準(zhǔn)備的過程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但就在那短短幾分鐘裏，窗外厚重的云層遮住了太陽，屋裏暗沈下來。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失去陽光其實(shí)是件暗藏危機(jī)的事情，立刻就能讓人從心靈層面上感到陰冷和緊張。這一絲半縷微妙的變化令歐雪分心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再回過頭時，不清楚已經(jīng)把鞋帶套在了脖子上。他的身子轉(zhuǎn)了過去，看不見神情。

臥室門微微開著，如果正坐著跪下，高度微妙，距離有點(diǎn)不夠，不清楚只好分開腿跪好。這些動作令他身上的衣服繃緊了，襯托出勁瘦的腰身，坦白說要是換個場景歐雪沒準(zhǔn)兒會流鼻血。但現(xiàn)在，沈默、悄無聲息，室內(nèi)透著死氣沈沈的昏暗，畫面說不出的詭異。歐雪不自覺眉心更蹙，悄無聲息地上前了半步，正是這半步讓他瞥見了不清楚的側(cè)臉。他看見他輕輕閉眼，那一剎那的神情竟叫人覺得安詳，仿佛他是將自己脖頸奉上祭臺的羔羊、是尊被判絞刑的瓷像——

這想法在腦中成型，歐雪忽然感到了註視，就像有人緊貼著自己的背、從他肩頭望了過去、凝視著不清楚。幾乎是同時，門“咚”一聲摔上了！僅僅是一小段距離，鞋帶驟然收緊，不清楚發(fā)出了突然窒息的抽噎，整個上半身隨著鞋帶一起被拽了出去！他兩手下意識地去扯繩套，門摔上同時歐雪便也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沖到了旁邊，兩根手指硬插進(jìn)了鞋帶與脖頸之間為他騰出呼吸的空間，一手把門板猛地拽開——

歐雪冷汗倏地就砸了下來。他拽的第一下，那門板竟沈得嚇人，像臥室裏面也有個人死死拽著把手跟他搶奪似的，以至于用力過猛，門板一松差點(diǎn)拍到他和不清楚身上。這時他才想起不清楚綁的是個活結(jié)，把結(jié)推開繩套就松了。他手忙腳亂地把鞋帶從那脖頸上拽下來，不清楚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拽著歐雪的衣角咳嗽起來。

這不知究竟算不算預(yù)料之外的突發(fā)情況真把歐雪嚇得手都涼了，他摸到不清楚的脖子，不清楚還在咳嗽，好半天才喘著氣勉強(qiáng)抬起頭。剛才那繩套收緊不過三四秒鐘，他的脖子上卻已被勒出了一道明顯的痕跡，泛著可怖的紅色。歐雪又驚又怕，瞪大眼睛摸了一下，不清楚不由自主一縮，他那手也像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歐雪自己也是嚇得大喘氣，勉強(qiáng)找回理智道：“你用嘴呼吸，我聽一下氣管有沒有傷到？”

“……咳，”不清楚又咳嗽了聲，他咽了一下，“……沒事。”

他開口，兩人驀地渾身一凜，同時騰地抬頭看向頭上。窗外云層從太陽前飄走，大片大片的日光重新照射進(jìn)房內(nèi)，陰影迅速抽離、退走……

歐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也看向他：就在不清楚開口時，兩人再次感受到了被窺探之感，從頭上。似乎兩人被放在了一個小匣子中，有什么正低頭俯視著。

不清楚臉頰眼下因短暫窒息而染上的紅暈未退，他攥著歐雪的衣服又緩了須臾，勉強(qiáng)從地上站起來。見狀，歐雪搭手去扶，兩人沈默片刻，不清楚輕聲道：“我……”

說著，他不由頓了頓，眼底顯出了些不易察覺的困惑。似乎剛才的舉動非但沒有達(dá)成他預(yù)想的結(jié)果，反而有新的超出預(yù)期的部分出現(xiàn)了。歐雪直覺不妙，便說：“要不，我們先出去？”

他說著開始匆匆給他串鞋帶。

不清楚抿了抿嘴，微微點(diǎn)頭。見他是愈發(fā)魂不守舍，歐雪干脆一把攬住他，兩人剛走到門口，不清楚又是一停。

“什么？”

歐雪下意識想出聲，正張口，瞥見身邊的不清楚把頭扭了過去開口道。歐雪猛然意識到，他不是在跟自己說話，而是沖著空無一人的屋裏！他硬生生地止住了喉嚨裏的氣流，身旁，不清楚很輕地“嘖”了聲，回頭。

防盜門沒有關(guān)嚴(yán)，往下下了兩層，走到六樓，歐雪才小聲問說：“剛才——”

兩人停下來，不清楚摸著下巴思索起來，他在臺階上席地而坐、兩條腿交叉著，又過了一會，他說：“非要說的話，比我預(yù)想的還要——”

聲音再次頓住，不清楚倏地回頭看向背后的樓梯轉(zhuǎn)角，目光變得銳利異常。奇怪的是，這次歐雪沒能像之前幾次發(fā)現(xiàn)那詭異的註視感，只是本能地順著不清楚的動作看了過去。不清楚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盯著無人所在的轉(zhuǎn)角看了幾秒鐘，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沖歐雪說：“先走。”

歐雪攤手，兩人轉(zhuǎn)過轉(zhuǎn)角，剛邁上下一段臺階，腳步齊刷刷地停住。

兩人所在的這段臺階中間，擺放著一雙黑皮鞋。

那是一雙半舊的男士皮鞋，鞋尖沖著兩人的方向。兩只鞋子擺的非常整齊，但之間又分開了一些距離。這種擺放的方式很容易理解，因?yàn)楹喼本拖駝偛庞袀€人站在五樓半的位置偷聽兩人說話，然后把鞋子脫在這裏，人消失了。

能讓人感到無比驚悚的，除了最簡單粗暴的刺激，就是這種出現(xiàn)在不該出現(xiàn)之處的尋常物品。僅僅是雙憑空出現(xiàn)的皮鞋，就能讓人在轉(zhuǎn)瞬之間懷疑自己是否誤入了什么異世界。兩人楞住了幾秒鐘，不清楚先一步牽起了歐雪，邁下臺階。

他往下走，短短幾級臺階裏，歐雪以為不清楚會做出什么、以求回?fù)簟？伤裁炊紱]做，就那樣牽著歐雪，從那雙半新不舊的皮鞋旁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轉(zhuǎn)過轉(zhuǎn)角，不清楚沒有回頭，嗓音平靜、聲音也不大不小：“來找我，隨時奉陪。找他，不行。”

歐雪一怔，冷不丁的，有點(diǎn)想笑。這兩句話真的“很不清楚”，他不是在威脅那個自己察覺不到的存在，而是在陳述事實(shí)，所以也不需要給那個存在描述什么后果。只要那個東西敢粘上來，不清楚會在下一秒鐘就讓它知道什么是“不行”。

手心上正傳來溫度，握得很緊。歐雪真的笑了，輕聲道：“老婆，你讓我好有安全感。”

不清楚默不作聲地走了幾步，突然出了口氣，抬手去擰歐雪的臉。

兩人徑直下到一層，不清楚沒有推門出去，而是在樓道裏踱步幾圈，而后才半倚著防盜門一口氣道：“這下麻煩了。本來那屋裏沒鬼的，現(xiàn)在被我弄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