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指著遠處一座荒廢的小土山,也不看薩魯,對眾人道:“你們隨我到那裏去!”
曉得愛西絲不自在,薩魯心裏發(fā)笑,只默默跟在后面。
因為馬上山不易,便被統(tǒng)統(tǒng)拴在了山腳下,愛西絲汲著自己華貴的拖鞋,嬌貴的雙腿爬得十分吃力,不得已只好靠薩魯在一邊攙扶。她就是想要自己的侍女梅迪蘇幫忙,梅迪蘇也在一邊直喘氣,自顧不暇了。眾人跌跌撞撞地爬到山頂,小山丘頂上被千萬年來沙漠呼嘯的風(fēng)蛀出一個個石洞來,正方便人躲藏和觀察遠處的情景。
薩魯選了一個最寬敞和視野最好的狹長石洞扶著愛西絲進去,卻在洞口處絆了一跤,兩人便抱作一團,正正好卡在這個石縫裏,只有黎明的一點光亮,透過面前的石頭縫隙射進來,正可供他們看見山下的情景。
但這姿勢實在太親密了,梅迪蘇沒法進來,愛西絲被卡著沒法出去,薩魯?shù)膬蓷l健壯的長腿正包著愛西絲的腿,胯/下正頂著她的小腹,衣衫單薄的胸口擠壓著薩魯?shù)男靥牛瑑扇说暮粑苍谝惶帲瑹釤岬脑谏衬涞囊寡Y分外暖心。愛西絲連抬手揮他耳光的空間也沒有,正要呵斥,冷不防薩魯叫她往下看,原來西北方向來的一小隊人馬已經(jīng)到了山下。
那些人到了此地,似乎也發(fā)現(xiàn)這裏地勢比別處相對來說崎嶇,便在沙丘的一些坑洼處將自己埋了起來,也靜等著最后那隊人馬的到來,太陽還未出來,人就全部到齊了。這兩隊人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一方是比泰多人,一方是巴比倫人。
那數(shù)百巴比倫兵就是拉格修王在邊境沙漠安排巡邏的數(shù)十只隊伍裏的其中一支,有秘密搜尋愛西絲女王的,也有保證邊境太平、方便尼羅河女兒進入巴比倫的用意。沒想到今天他們發(fā)現(xiàn)埃及的隊伍遭劫,便一邊派人通知了不遠的拉格修王,一邊循著可能的蹤跡一路追尋而去。
伊南娜低低地把頭埋在沙丘后面,鼓動的心跳一點點放緩下來,自己的運氣從來就不太好,她只看出來人肯定不是愛西絲,倒是身邊的比泰多士兵提醒她,這些人雖然沒有穿正規(guī)的衣服,但是舉止口音明顯都是巴比倫人。看來巴比倫國內(nèi)必定有大事發(fā)生,才會在沙漠裏出現(xiàn)這么一隊士兵,而可預(yù)見的是,別的方向可能更多,王子走得越快,逃跑的可能性越高。
聽了這話,伊南娜就曉得自己待會兒不得不趁著天沒亮對這些巴比倫兵發(fā)動攻擊了,不然他們很可能會循跡追上伊茲密王子。而她若是沒有動作或者臨陣退縮,那么她身后的五十名士兵就會立刻殺掉叛徒。
她再一次心如鼓擂,就如發(fā)現(xiàn)來人不是愛西絲那樣,緊握著伊茲密交給她的那把劍,默念了三遍:“伊南娜,要勇敢!”
這才慢慢伸出頭去,見巴比倫人的隊伍已經(jīng)開始經(jīng)過他們的藏身地,隊伍后部的火把沒有前邊的數(shù)量多以及明亮,便做了個嚴陣以待的手勢。待到來人走過大半后,伊南娜一揮手,那些長年行走在山地的戰(zhàn)士們,腳下輕靈無聲地便靠近了巴比倫人,微弱的“沙沙”聲好像只不過是微風(fēng)掠過沙丘的聲響。
巴比倫人突遇襲擊,一開始沒有及時反應(yīng),且戰(zhàn)斗力一貫沒有成日打仗的比泰多人那樣強,哪裏是這些驍勇善戰(zhàn)的勇士的對手。但是這十幾倍于敵人的人數(shù)并不是沒有用的,待到隊伍前頭的隊長回過神來,比泰多人就陷入了苦戰(zhàn)。
伊南娜靠著哈扎斯將軍在哈圖薩斯的指點,也撐了好一會兒,尤其伊茲密留給她的那把黑鐵長劍,更是所向披靡,巴比倫人所用的青銅劍根本沒法與其正面抗衡,輕則破刃、重則斷裂。比泰多人圍聚在伊南娜身邊,倒也一時令巴比倫人束手無策。
但時間一長,巴比倫人以人數(shù)優(yōu)勢打了幾番車輪戰(zhàn)下來,比泰多人就有些力竭不敵了。伊南娜剛剛左支右擋,刺中了一個力氣甚大的巴比倫壯漢,背心裏就感到一陣冷風(fēng),又一個巴比倫人執(zhí)著青銅巨棒撲上來,眼看著就要將她打成肉泥。
一個比泰多士兵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伊南娜躲了過去,而那個只見過幾面、在營地裏只算是面熟的士兵,卻肋下被戳了一劍,腦殼被青銅巨棒砸了個稀巴爛,血水腦漿,有好些濺在了滾倒一旁的伊南娜的身上。
伊南娜呆楞片刻,可巴比倫人的攻擊卻不會因為這兇殘的一幕而停止,伊南娜執(zhí)著劍站起身,不帶絲毫猶豫地將還滴著紅白之物的青銅棒子抬腿踹飛,刺鼻的血腥味一下子飄散在空氣裏,伊南娜抬手朝前補了一劍,這方才殺了比泰多人的巴比倫人,就和自己敵人的尸體撲做了一團,被掩埋在了黃沙裏。
伊南娜無暇去數(shù)己方還有多少人,但她知道一定已經(jīng)越來越少。她抱著賭博的信念而來,對伊茲密王子承諾的是寧死不待在他身邊,現(xiàn)在老天竟然真的要讓她死,死的樣子也可能是砸破腦殼,血水橫流的兇殘相。她害怕,卻更害怕因為難以宣諸于口的欺騙,而待在伊茲密的身邊,違背自己的良心和意愿。
直到后背一涼,伊南娜力竭撲倒在地上,耳膜裏是越來越大聲、卻越來越模糊的廝殺聲,她才意識到有人來了,可她已經(jīng)無力看清來人是誰了。
休華姆是來找愛西絲和薩魯?shù)模l(fā)現(xiàn)了有人在西北邊出沒的痕跡后,因為擔(dān)心兩人遭遇不測,盜賊團體傾巢而出,遭遇了快被屠戮殆盡的比泰多人和被幾十個比泰多人打得不成隊形的巴比倫人,就連休華姆也不禁要齜牙咧嘴:這巴比倫人看來日子過得實在太好,富裕享受慣了,上了戰(zhàn)場就是孬種啊!
薩魯一見休華姆來了,便沒有猶豫率人下了山來,將那不成樣子的巴比倫人打了個落花流水,直到清理戰(zhàn)場時,他才“呀”了一聲,拿腳踢了踢一個趴在地上的小個子,踢得她翻身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還沒說什么,愛西絲已經(jīng)難得的一聲驚叫,倒把薩魯要發(fā)的驚嘆憋了回去:“蘇卡姆姆,怎么是你?”
愛西絲頭疼不已,自己千辛萬苦地來找這個女孩,到頭來卻是在一邊一無所知地觀戰(zhàn),人都快要死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紆尊降貴地蹲□去,叫來梅迪蘇拿來一顆隨身的埃及王室御用醫(yī)生配置的傷藥給伊南娜服下,讓她先緩上一口氣,免得還沒回盜賊大本營就斷了氣。
沒想到伊南娜被扶到馬背上,只問了愛西絲一句:“比泰多還有多少人活著?”
薩魯想到吃虧上當?shù)耐拢擦似沧鞗]好氣道:“除了兩個重傷的,全死光了。”
伊南娜開頭沒說話,半晌卻像拼足了力氣才擠出一句話來:“救救他們。”
“你不是討厭伊茲密,討厭比泰多嗎?”愛西絲扯開她衣服,看到后背一條長長的刀痕,嘆了口氣:“比泰多人死光才好,那個伊茲密,恐怕抓到了凱羅爾正在得意快活呢,卻派你來送死。”
伊南娜只抓著她的手,無力地囁嚅:“因為他們拿命保護過我!”
愛西絲也沒答應(yīng),只使了個眼色給薩魯,意思說都交給他了。薩魯只好無奈地讓休華姆找了幾個手下,將受傷的兩個昏迷的比泰多人撿起來帶去另一個較小的綠洲療傷,一邊囑咐讓他們給傷員養(yǎng)完傷就送回比泰多報信,讓伊茲密知道其他人全死光了。
做完這些,想到當初亞述城裏那棵老樹上,伊茲密那笨拙又無奈、情動又不自知的模樣,薩魯就恨不得仰天大笑,但怕愛西絲甩他耳光,就把到了喉嚨口的笑聲又咽了下去。
愛西絲其實根本沒有功夫理他,她撿起了伊南娜丟在地上的長劍,黑鐵的劍身在滿地的死尸和兵刃裏顯得異常顯眼,那劍身樸實無華幾無裝飾,只在劍柄處鑲了些寶石以作握手,而烏黑的劍身上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在打造的時候就烙刻的圖胡康提之名伊茲密。
這讓這位女王也大為驚訝,這既是王者之劍也是戰(zhàn)士之劍,是一個男人至關(guān)重要的武器,一生形影不離的伴侶,就像曼菲士的黃金之劍一樣,既是王權(quán)的象征,更是比女人還要重要的伙伴,就算是愛西絲或者凱羅爾,也不能隨意碰觸。而伊茲密,竟然把如此重要的東西給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在別人眼裏還什么都不是。
愛西絲將那柄劍掛上馬鞍,回程的路上始終沈默不語,即便薩魯怎樣哄她說話也沒用。
直到看著伊南娜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醫(yī)師正忙著給她敷藥包扎時,愛西絲才抖抖苦澀的嘴角,似是責(zé)罵似是羨慕地輕罵了句:“蘇卡姆姆,你這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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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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