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嶼下班后，習慣性坐公交回家，途中，他給他遠在北市濟云縣的母親蘇燕撥了通電話。

蘇燕身體不好，重度貧血，前段時間在當?shù)乜h醫(yī)院住院輸血，這兩天稍有起色，為了省錢，她就瞞著賀嶼辦了出院手續(xù)，也是賀嶼一個發(fā)小昨天回老家，看到蘇燕出院，才把消息傳給了賀嶼。

蘇燕說話時有意打起精神，不想被兒子發(fā)現(xiàn)她狀態(tài)不好，但賀嶼聽著她三句一喘，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正值晚高峰，公交車上乘客很多，賀嶼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聞言眉心微蹙，盡量壓低聲音：“媽，別只想著省錢，聽醫(yī)生的話，再住一段時間?！?

聽筒那邊很快傳來倔強的女聲：“我自己身體自己清楚，能吃能喝能走能跳的住什么院，本來好好的沒病，一住院悶的我呀，硬生生給憋出個病。小嶼你照顧好自己就行，別成天操媽的心，現(xiàn)在工作有了，就趕緊找女朋友，今年過年你要能帶個女孩回來，媽所有病就都好了。”

賀嶼沒把跟蘭因結(jié)婚的事告訴蘇燕，她并不知道蘭因的存在，以為賀嶼還是單身。

賀嶼聽到后面，腦仁開始發(fā)疼，無奈道：“現(xiàn)在說這個太早，我還沒畢業(yè)，工作也很忙，哪來的時間?！?

“早什么早，你以為結(jié)婚是什么時候想結(jié)就能結(jié)？不得先交往談幾年，磨合磨合，看合不合適啊。”

賀嶼吐出一口氣，只得應(yīng)下：“好，知道了，那記得去醫(yī)院，不去我明天就請假回來?！?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那可說好了，我明天去醫(yī)院，你今年過年帶個女孩回來?！?

“……”男孩可以么。

不知為何，在蘇燕讓他帶人回家時，他腦海中倏地浮現(xiàn)出蘭因那雙愛笑的眼睛。

通話到最后，母子都做出妥協(xié)，蘇燕繼續(xù)去住院，賀嶼過年帶個人回家。

賀嶼進了小區(qū)，開門前，他手機震了下，打開一看，是蘇燕轉(zhuǎn)的兩千塊錢，讓他多給自己買點好吃的，多買幾件名牌衣服。

賀嶼看著到賬通知，腳步一頓，定在了門外。

他明白母親的意思，蘇燕是怕他被周圍人看低。

賀嶼家從小就窮，尤其是他父親十年前病故后，生活變得更是拮據(jù)，只要能吃飽穿暖，不會再多買一毛錢的東西。

前年蘇燕來北市看賀嶼，一進a大校門，便被路過的穿著光鮮亮麗衣服的年輕人吸引了目光，再回頭看自己兒子，穿的仍是幾年前的白t恤。

意識到物質(zhì)差距后，蘇燕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賀嶼打幾千塊錢，不想讓他被周圍同學(xué)比下去。

只是蘇燕低估了兒子的優(yōu)秀。

即便賀嶼每天穿著樸素的白t恤，在遍地精英預(yù)備役的a大也不乏追求者，身旁更是圍繞著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可惜蘇燕不懂這些，總為沒能給賀嶼一個充裕的物質(zhì)條件自責。

她只是個打零工的，掙不了多少錢，所以給賀嶼打的這些錢，都是一點一點省吃儉用下來的。

賀嶼明白她的一片苦心，知道不收下這些錢蘇燕一定會寢室難安，因而每次都會接受這份心意。

獨自在走廊消化了一下情緒，等恢覆如常，他輸入指紋打開房門。

并沒有預(yù)想中的飯菜香味，燈也沒開，家裏一片漆黑。

賀嶼納罕，現(xiàn)在是晚上八點，一般情況下蘭因這個時間段都在家，不在也會提前跟他講，今晚卻沒給他說。

他放下電腦包，打開燈坐到沙發(fā)上，點開聊天框，想問問蘭因怎么不在家。

只是消息發(fā)出的前一瞬，他猛然反應(yīng)過來。

自己為什么要知道蘭因的行蹤？蘭因在哪，現(xiàn)在在做什么，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思及此處，賀嶼毅然決然扔下手機，換下西裝，去廚房給自己準備晚餐。

“不用拘謹，你平常在家怎樣就怎樣?！?

孟仁將一杯檸檬水放到蘭因面前的茶幾上，然后坐到他身旁，笑望著蘭因。

孟仁的公寓非常寬闊，是個大平層，黑白灰的簡約風，房間唯一的色彩，是一副油畫。

不是人物肖像，而是一只經(jīng)過藝術(shù)加工色彩斑斕的蜥蜴。

蜥蜴趴在一只纖瘦的手上，吐著猩紅分叉的信子，豎瞳就像一根針，嵌在它淺褐色的瞳仁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蘭因感覺這雙眼睛和孟仁的很像。

蘭因被這想法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將其甩出腦海。

由于孟仁和蘭因挨得很近，他能聞到這人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這種香味并不常見，是一種雨后森林的感覺，泥土和草木香結(jié)合起來，形成一種很奇特的味道，卻也挺好聞。

“怎么不喝？”孟仁側(cè)著身體，一手搭在沙發(fā)靠背上，微笑著面對蘭因：“胃還難受嗎？”

蘭因晃晃手：“不難受了，舅舅吃晚飯了沒？”

“沒呢。怎么，你餓了？”

蘭因使勁點頭：“對，我知道一家餐廳，那裏的菜特別好吃，要不我們現(xiàn)在去吃？”

孟仁淡笑，抬手揉了揉蘭因的腦袋：“想吃什么舅舅做給你就是了，肯定比外面的好吃。”

蘭因：“……”

孟仁會做飯是他沒想到的。

關(guān)鍵這人身上沒有絲毫煙火氣，像常年住在寒冰洞一樣，冷得滲人，完全不像會做飯的料。

而且最重要的是，蘭因現(xiàn)在并不想吃飯，只想回家！

這番一對比，賀嶼簡直就是天使。既不會讓他后背發(fā)寒，身上也暖和得像個火爐，晚上睡賀嶼旁邊，他都不用蓋被子。

蘭因訕笑，搬出了賀嶼：“可我老公還沒吃飯呢，算算時間，他這會兒應(yīng)該都下班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