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黎明篇4.

黎修亓一直以為小孩子的喜歡也就是三分鐘熱度，他以大人的姿態看待季明莞的時候卻忘記了他年少時的喜歡是多么的執著熱烈。

某天，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大叔，我來月事了肚子疼，想休息兩天，你能不能幫我請兩天假。”

電話那邊傳來季明莞有氣無力的聲音，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她倒吸涼氣的聲音。

上一次她說自己腳崴了，上上次她說自己錢包丟了，上上上次她說自己腸胃炎，還有上上上次她說自己想媽媽了……

這是季明莞不知道第幾次找理由見他，黎修亓現在都不敢再輕易相信她的鬼話。

“我記得你上次來月事是二十五號，今天是十五號。”黎修亓平靜地陳述著這個事實。

電話那邊頓了一下，然后突然虛弱地笑了，“原來大叔還記得我什么時候來月事。”

“我……我沒有……”黎修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清晰的記得她的月事日期，或許是被她麻煩的次數太多了吧，反正他就是記得，季明莞的語氣裏盡是歡喜，此時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他便冷靜了下來，平靜地說：“沒什么事就掛了吧，好好上學，別整天想著出來玩兒。”不等季明莞再說什么他便急切地掛斷了電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然而不等他放下手機，「叮咚」一聲，一條短信又緊接著發了過來。

季明莞：大叔，我是真的肚子疼，昨夜就開始疼了，在醫務室拿了藥，不管用，而且我好像發燒了，你帶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好嗎。

黎修亓看著那一行字猶豫了，攥著手機的手微微收緊，他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說謊，畢竟她撒謊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打心眼裏不信她，但如果她不是撒謊呢，萬一她真的生了病，卻因為他的不信任錯過最佳治療期了呢……

他確確實實是猶豫了，心裏很亂，心亂如麻，片刻后懊惱地罵了一聲麻煩，便拿著車鑰匙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車子疾馳在高速上，黎修亓緊握著方向盤目光凌厲，面無表情臉色黑得嚇人。

如果！如果她這次再敢騙他，那他就再也不管她了！以后無論她是死是活他都不再管她了！

一路上黎修亓都緊抿著唇，在心裏暗暗發著誓，然而當真的看到那個面色蒼白的小孩兒時，什么不爽都統統消失不見。

“疼成這樣不知道讓老師帶你去醫院嗎？”黎修亓緊皺著眉頭，望著季明莞蒼白的小臉訓斥著她。

季明莞此時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她全身無力，頭暈惡心，表情痛苦地捂著肚子佝僂著身子，體溫更是有著不正常的溫度，但盡管如此，在面對他的訓斥時她還是心滿意足地笑了。

“知道了，啰嗦。”

說著便靠在了他的懷裏，闔著眸子依偎在他胸前，黎修亓身子一僵微微向后躲閃，雙手垂在兩側不知所措。

“大叔，我走不動了。”她蔫噠噠地呢喃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昏睡過去。

灼熱的體溫隔著衣服傳到了他身上，黎修亓目光一暗，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快速向校外走去。

季明莞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一抬頭就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顎線，視線上移還能看到他緊抿的薄唇，他看起來很著急，他在擔心她。

在黎修亓看不到的地方季明莞滿足地勾了一下唇角，可下一秒痛意襲來，小臉又蒼白了幾分。

抵達醫院的時候她疼得額頭上全是汗水，汗水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小孩兒看起來就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虛弱極了。

黎修亓抱著她一邊往急診跑一邊故作輕松地安慰她，他告訴她沒事兒，他告訴她一會兒就好了，他還告訴她等她好了帶她去吃大餐。

季明莞乖巧地點點頭，應著好。

急診大門被關上，黎修亓望著緊閉的門口心中是難以抑制的慌亂，他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在門口來回踱步，可走著走著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他為什么這么著急……

他為什么這么心疼……

他為什么這么害怕……

目光呆滯了一瞬，可緊接著瞳孔一縮，有一個結論就要脫口而出，可是內心煎熬著，他又有些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他都二十四歲了，可她才十五歲啊。

她還是個小孩兒……

他不能……不能這樣……

此時，黎修亓突覺自己又齷齪又惡心，像極了一個變態。

愧疚感在這一刻到達了頂點，人在不知道怎么面對一個人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就是逃避。

是的，他跑了，他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醫院就自己跑了。

雖然臨走前繳了費，為她特意請了護工，還通知了她爸爸，但季明莞在切除闌尾后一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他時還是不可避免的失落了。

她等了好久好久，可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給他發短信他不回，她給他打電話一直是關機，可用別人的手機給他打電話時卻能輕易打通。

她委屈著問他：“叔，你不是說等我好了請我吃大餐嗎，你怎么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就走了……”

季明莞說話的聲音裏滿是哭腔，黎修亓靜靜的聽著，心臟不受控制的揪了一下，他沈默，良久后似下定決心般，冷聲道：“以后沒事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言罷就掛了電話，季明莞是個很聰慧的女孩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這一次是真的想跟她斷了聯系。

握著手機的手一點點無力滑落，季明莞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孩子般失魂落魄，她目光無神地重新躺回病床，乖巧地蓋好被子，然后一言不發闔上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