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蘇禾便起身了。

將新鮮的蓮子去芯放入鍋中大火煮開，再加入淘洗好的粟米，大火燉出米香。

紅棗，枸杞和百合花葉也是蘇禾一早就準(zhǔn)備好的，放入鍋中后轉(zhuǎn)文火慢燉。

轉(zhuǎn)而取出已經(jīng)發(fā)酵好的面團(tuán)，把面搟成長條形，然后切成小條，兩條疊放后，用筷子放在上面按壓出一道印子。

鍋中倒油，大火燒至沸騰，再將做好的裸子下鍋，均勻翻面直到炸至金黃后撈出，晾在鐵架子上控干多余的熱油。

蘇禾煮了整整一大鍋的紅棗百合蓮子粥，又做了十來根油裸子，當(dāng)然不是自己一個人吃的。

她先用小食盒裝了兩人份，再將剩下的分開裝好放進(jìn)了竹筐里。

離開桂溪坊之前，天色剛蒙蒙亮，隔壁的院子里悄無聲息的，似乎都還在睡夢之中。

蘇禾將食盒依舊放在正門旁邊，想了想又返回小院里折了一根綴滿杏花的枝條，掛在食盒旁邊。

院子里的這株杏花樹蘇禾向來寶貝得很，她還等著今年入夏的時候，結(jié)出杏子來呢。

若不是安慰病中無法出門的言成蹊，蘇禾是斷然不肯折枝的。

蘇禾到平康坊的時候，才將將過了卯時正刻。

于嬤嬤正蹲在慈幼局門外，咬著一截楊柳枝揩齒，抬頭看見是蘇禾，含糊不清地招呼她。

“小舒（蘇）啊，今兒這么找（早）……”

于嬤嬤年過花甲，經(jīng)歷過喪夫喪子，如今是一個人生活在慈幼局，看顧那些因為天災(zāi)**，失怙失恃的幼童。

她的顴骨很高，兩鬢斑白，蠟黃色的老臉上布滿了樹皮一樣的皺紋，一副飽經(jīng)滄桑的模樣。

蘇禾將提早準(zhǔn)備好的朝食遞給于嬤嬤，陪著笑臉客氣地開口道。

“嬤嬤您慢用，我去看看小鹿那幫孩子。”

于嬤嬤倒是沒有反對，讓開身子放她進(jìn)去了。

蘇禾才剛走到北墻邊的跨院里，便聽見里面?zhèn)鱽黼[隱約約的啜泣聲。

她趕忙加快了腳步，推門進(jìn)去。

幾個身量矮小，瘦削單薄的孩子，正趴在炕邊，角落里的女孩輕聲抽泣著抹眼淚。

“蘇禾姐姐——”

孩子們一見到蘇禾便仿佛見到了主心骨似的，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

“出什么事兒了？”

蘇禾彎下腰給那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擦眼淚，誰知她一開口，女孩哭得更兇了，抽抽搭搭地說不清楚話。

蘇禾只好先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后心，柔聲安撫。

孩子們因為常年吃不飽飯，單薄的身體都能摸著后脊上嶙峋凸起的肋骨。

“小鹿……小鹿姐姐又發(fā)燒了，還……還一直大聲喘氣……”

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說完，蘇禾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原來兩日前，小鹿便開始發(fā)燒，他們這些孤兒生個小病小痛的向來是沒人管的，都靠自己硬扛過去。

小鹿是他們幾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原也沒放在心上，只當(dāng)自己是受涼傷風(fēng)了。

怎料過了兩日，燒不僅沒退，反而變得更嚴(yán)重了。

昨日開始，她便已經(jīng)昏昏沉沉，無法下地，夜里甚至都說起了胡話。今天一大早這幾個小的再來看的時候，小鹿依舊是紋絲不動地躺著，額前滾燙，還是時不時地發(fā)出粗糲的喘息聲。

蘇禾放下懷中的孩子，走到長炕邊坐下，揭下敷在女孩額頭上的帕子，觸手一片滾燙。

“去換一塊來。”

她將帕子交給身旁急得坐立不安的幼童，沖他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兒，姐姐先看著小鹿，你們?nèi)ビ眯┏允澈貌缓茫俊?

自打小鹿病倒之后，就再也沒人帶著他們出門乞討，這幾個七八歲的孩子，餓著肚子提心吊膽地?fù)?dān)心了一整日，此時早已饑腸轆轆。

一個臉上長了雀斑的女孩主動站了出來，“聽姐姐的，走，去吃飯。”

說完便振臂一呼，帶著剩下那些猶豫不決的小蘿卜頭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排好隊去案桌上領(lǐng)米粥和油裸子吃。

蘇禾看著小雀斑吃力地爬到凳子上給大家舀粥，忍不住心里一酸。

這些孩子們就像是懸崖邊上長出來的野草一般，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過問。

任憑風(fēng)吹雨打的摧殘，他們都還是堅強地茁壯成長起來。

這群幼童中間，總有人會扛過領(lǐng)頭羊的大旗，帶著踟躇迷惘的弟弟妹妹們勇往直前地向前跑去。

從前有樂生，后來有小鹿，現(xiàn)在這面大旗又落在了一個單薄弱小的肩頭上。

峭壁上長出來的太行花，從來都不需要誰的精心呵護(hù)，只要給它們一點陽光和水分，就能自己開出一片明媚純潔的春色。

蘇禾用力將眼中的酸軟濕潤眨了下去，回身去看小鹿。

小鹿此時氣息奄奄地躺在炕上，身上蓋著一條石青色的被子，里頭的棉絮東一團(tuán)西一團(tuán)得擠在一處，早就不保暖了。

女孩的頭發(fā)干枯焦黃，因為發(fā)汗?jié)裢噶耍浰刭N在額角上。